2016-11-5 21:49
不久,郭祥和他的连队调到了一线。
一个时期以来,由于我军集中力量修筑坑道工事,主动出击较少,敌人相当疯狂。白天经常在大炮坦克掩护下,抵近我工事前沿进行破坏,夜间也经常出动小部队进行骚扰。这对郭祥来说.自然是不能忍受的。
一个晴朗的下午,师长来到前方视察一线阵地。在他走下观察所,快出坑道口的时候,郭祥赶上去说:
“一号,我想提个建议。”
“什么建议?”师长停住脚步。
“意见不一定合适。”郭祥笑着说,“可是要不提出来,心罩老像有个小虫子咕容咕容地痒痒得难受。”
“恐怕是手心又发痒了吧?”
“首长这么说也行。”郭祥笑着说,“我们的工事修得很坚固,也带来了一个缺点。有人光把它当成防炮洞了。我看,修坑道工事,不过是依托,更重要的,还是为了吃掉更多的敌人!”
“对嘛!”师长神色严肃地说,“我们一贯反对消极防御,毛主席一直是这祥讲的。”
“这么说,我们最近的话动就少了一点儿。”郭祥说,“敌人白天用步兵抵近我们的前沿,用飞机大炮破坏我们的工事,晚上也出来捣乱。夜间活动,本来是我们的拿手好戏嘛!”
“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郭祥以坚决的语气说,“是加强小分队的夜间活动,夺取中问地带。这出戏,应该由我们来唱主角!只许我们在敌人头上尿尿,不许他存我们面前吐痰!”
师长对他的这位“好战派”,从上到下深为赞赏地望了一眼,满意地笑着,点点头说: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嘛!”
说过,他又压低声音说:
“我们师党委很快就会作出决定。你们可以先派出个把班到前面去试试!”
郭祥紧紧攥住师长的手,高兴得笑了。
他送走师长,在铺上装作睡觉的样儿,盘算起怎样组织这一次的活动。不一时,被大家叫做“老保姆”的小鬼班长陈三,含着小旱烟管走进来。他先汇报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接着就笑嘻嘻地问:
“连长,这个任务你准各交给谁呀?”
郭祥暗暗吃了一惊,想不到消息走漏得这么快。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什么任务?”
“咳,连长你就别瞒我们了。”陈三仍旧笑嘻嘻地说,“这个任务你就给我们班吧!”
“你是听谁说的?”
“我不过是个判断。”陈三笑着说。
“判断?不对!”郭祥说,“我刚才正同师长讲话,扫见背后有个黑影儿,一扭头又没有了。你坦白说,是谁偷听了?”
“是杨春从那儿过,其实他也不是故意偷听的。”陈三红着脸,为他辩解说。
“这个嘎小子!”郭祥说,“你可要好好注意他!我说把他放在连部吧,你偏把他要去,还说,‘给我个小嘎儿吧,我把他带出来!’瞧,你把他带成什么样儿了?”
“咳,连长,我以后管严点儿,也就是了。”陈三嘻嘻笑着说,“你瞧,我们班有好几个新兵,还没有跟敌人交过手呢,让他们先出去打个小仗,锻炼锻炼,对以后打大仗很有好处。你说是不?再说,连长,您自己也常讲,朝鲜战场就是个大练兵场嘛!”
郭祥显然被说服了,把手一挥说:
“好好,我同老模范研究研究。”
这个对上对下都和颜悦色、善于说服人的陈三,满面含笑,磕磕他的小烟管,向他的小鬼们报告好消息去了。
第二天黄昏以前,下了一阵小雨。幸好很快雨霁天睛,西方山顶上现出一弯细眉般的新月。光线说明不明,说暗不暗,正是夜间活动的良好时刻。陈三和他的小鬼班就在这时候轻装出发了。
交通壕里还有一些积水,他们在积水里吱哇吱哇地走着。临下阵地,陈三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再一次检查了每个人的着装,摸了摸每个人的手榴弹捆得紧不紧,鞋带松不松,指定杨春等二个新战士走在中间,这才迈步下山。
这里,敌我之间,是大约五六百米宽的一条山谷。山谷中有一道浅浅的小河。原来两岸都是稻田,现在却长满了一人深的荒草。陈三领着小鬼们分开草丛静静地行进着。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才到了预定的设伏地点——一个五六所房子的小村。根据平日的侦察,这是敌人的小部队经常出役的地方。
陈三迅速侦察了周围的地形,在小柯和房子之间,把他的三个小组布置成一个小小的口袋。说老实话,在三个新战士中,他最担心的就是杨春。倒不是怕他临阵畏缩,而是怕他轻举妄动。因为据几天来的观察,他早就不以新战士自居了。陈三有意地让他挨着自己,免得发生意外。
时间不大,那一弯新月就落下去了。山谷里黑沉沉,静悄悄,除了这里那里几声零落的枪声外,只有小河哗哗的水声。
他们趴在湿漉漉的草地里,直到午夜时分,还没有发现一点动静。杨春开头还老老实实地趴着,聚精会神地望着对面的无名高地;时间一长,小动作就越来越多,不是拍打脖子里的蚊虫,就是抓痒痒,显得越来越不耐烦。终于他向陈三爬了两步,轻声地问:
“班长,天什么时候了?”
“快半夜啦。”
“敌人恐怕不来了吧?”
“心急喝不了热粘粥,干这玩艺儿就是得有点耐性儿。”
正在这时候。忽然听见河对面无名高地东侧的洼地里,“呱!呱!呱!”一群野鸡噗喇喇地惊飞起来,带着好听的羽声从他们的头顶上飞过去了。
陈三立时把头昂起来,谛听了一阵,随后轻声地说:
“你瞧,敌人出动了吧!”
“你怎么知道?”
“咳,你想想,三更半夜的,要是没有人惊动它,它怎么会飞起来呢?”
“我们冲吧!”
杨春高兴起来,立刻去掏手榴弹,陈三摆摆手说:
“先等一等。那边有一条小路,通我们的阵地,敌人很可能是袭扰我们去了。”
“那怎么办?”
“好办。我们到他回来的道儿上去伏击他。”
“要是他不从原路上回来呢?”
“一般说不会。因为他去的时候没有发现情况,回来走原路比较放心。”
陈三说过,从挎包罩摸出一个蒙着红布的电棒,向我方阵地绕了几个圈儿,接着就把队伍集合起来,极其肃静地趟过小河,向刚才野鸡惊飞的地方悄悄摸去。
陈三找到那条小路,又布置了一个口袋:把小钢炮和罗小文带的两个组布置在小路两边;自己仍旧带着杨春、郑小蔫趴在小河南边不远的一个土坎下,紧紧卡住敌人的归路。果然,时间不大,在我方的阵地上响起激烈的机枪声和手榴弹声。果然,夜袭的敌人已经摸上我们的阵地。杨春望望手榴弹爆炸的红光,笑眯眯地瞅了他的班长一眼,心里暗暗佩服地说:“嗬,这个老同志还真有一套呢!”
半小时过后,杨春听见哗啦哗啦的趟水声。凝神一看.已经有三个大黑影蹬过河来,连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的声音都听见了。但是老班长仍然不动声色,丝毫没有发出射击命令的样子。杨春忍不住了,刚把手扣上扳机,就被班长踢了一脚。直到十几个敌人都跑过河,钻进包围圈以后,班长才取出他的小喇叭“嘟——嘟——”吹了两声,这是向全班发出的射击信号。登时冲锋枪和手榴弹向着敌人劈头盖脸地打去。
敌人遭到猝不及防的打击,在包围圈里懵头转向,乱跑乱钻,很快就被小鬼们击毙在地。那杨春一心想抓活的,瞅见一个胖大的敌人向东逃去,穷追不舍地追赶着。那家伙因为过于紧张,绊了一跤,等爬起来时,杨春已经冲到面前。他看杨春个儿小,就一把将杨春抱住,在杨春胳肢窝里乱抓乱挠。杨春一抬头看见他的脖子后面挂了顶制盔,心想,“你抓我的下面,我就抓你的上面”,就猛地抽出右手,抓住他的钢盔,狠狠地往后一拽,钢盔的带子顿时勒得敌人喘不过气来,手也松了。杨春乘势将他踢翻在地,骑在他的身上。可是那家伙究竟力气大些,带子一松,刚缓过气来就又紧紧抓住杨春的两手,想翻过来。幸好陈三、小钢炮赶到,才将那家伙捆上。
小钢炮一看敌人那么老大个子,埋怨说:
“你怎么不揍死他,跟他摔起跤来了?”
“我光想捉活的了!”杨春说。
陈三知道这地方不能久停.立刻向小钢炮发出命令:
“你带上全班快撒!”
“你呢?”
“我在后边掩护你们。”
“班长,我跟你在一起吧!”
“服从命令!快!”
小鬼班刚刚过河,敌人阵地上的照明弹就一个接一个地打起来,照得整个山谷明晃晃的。接着,敌人各个地堡的机枪像雨点般地盖过来,小鬼们伏在草地里。被压制住了。
这时候,小鬼们看见自己的老班长,从一个弹坑里站起来,向河这边挥着手高声喊道:
“同志们不要慌!我掩护你们。”
他一面喊一面举起冲锋枪,向山头上的敌人“哒哒”地射击着。红色的曳光弹,像一缕缕红线向敌人的地堡飞去。顷刻问,敌人无名高地的各个地堡的机枪,都调转了方向,向着陈三射击。小鬼们一个个心里热乎乎的,在小钢炮的率领下飞快地撤退了。
正在敌人的机枪疯狂射击的时候,我方的迫击炮在敌人的山头上轰鸣起来。在敌人的地堡前,闪着一团团枯红色的火光。这显然是我们的炮火进行掩护。陈三借此机会,迅速跳出弹坑,越过莽莽荒草追上他的小鬼们。小鬼们一个个高兴得什么似地,都争着要替班长背枪。陈三摆摆手,和蔼地笑着说:
“我比你们一步也没多走,怎么就累着了?”
小鬼们乱纷纷地欢叫着说:
“班长,你已经这个岁数儿了,你瞧我们多年轻呀!”
这话果然。小鬼们虽然经过一夜的战斗,经薄明的凉风一吹,一个个的脸蛋都绯红绯红的,像涂了一层油彩似的,看去更可爱了。
最后,还是杨春眼尖,一个冷不防把班长的冲锋枪抢了过去。这时候,他才发现班长的衬衣袖子上有一片殷红的血迹,不禁惊叫了一声:
“班长,你负伤了?”
“刚擦伤一层皮。”陈三笑着说,“回去你们可别乱嚷。要让上级知道了,我就得到后方去,咱们就不能就伴了。”
小鬼班回到阵地,受到郭祥和老模范的热烈欢迎。他们对这个干净的小歼灭战,尤其是活捉了一个上尉排长,深为满意。正好军文工团的一个演唱组来到阵地,徐芳背着她的小提琴也来了。郭祥握着她的手热情地说:
“徐芳同志!你们来得太巧了。你给小鬼们唱个《刘胡兰》吧!”
徐芳笑着说:“上级号召我们现编现演,要搜集一些新鲜材料儿,来配合当前任务哩。”
“新鲜材料儿有的是。”郭祥笑着说,“你比如我们这个老班长陈三,在带领新战士作战方面就很典型。要能编出来倒很有现实意义哩!当然。还有那位配角。”他指了指远远坐着的敌人的上尉排长,“他带了一个排出来找便宜,在阵地上被我们消灭了一半.剩下一半跑回去,又被小鬼班连肉带汤喝了个干。最后就剩下他一个,正蹲在那边哭哩!你也可以找他谈谈,我想他是深有体会的。”
人们轰笑起来。……
夺取中间地带的战斗,就从这天开始了。Txt小_说天/堂www/xiaoshuotxt/c o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