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的初夏我还在新疆当汽车兵。一天下午的2、3点钟,我驾驶着自己的解放车从伊宁方向,顺着准格尔盆地的南沿与天山的北麓的相交处的公路,由西向东朝着乌鲁木齐方向行进。
公路在天山的脚下和准格尔盆地的西南边缘之间来回穿插,当车行至地势较高的天山脚下,前方准格尔盆地的地势平坦、无遮无拦,一眼望去大几十公里之外的天空尽收眼底。当年新疆地广人稀,车辆更是稀少,但是道路笔直,常常是开车几十公里不见来车。我一边驾驶车辆,一边留意着远远的前方。这时东边远处的天空密布乌云,天地之间颜色深沉,一片混沌。我心想是不是东边正在下雨?
车辆继续前行,走着走着,前方的天地逐渐分明,黝黑混沌的浓云渐渐离开大地,低矮的云层下面与大地之间,闪出一条狭窄却略显微亮的区域。我一边驾驶汽车,一边观察这一奇特的区域,发现乌云与大地之间有一些浓、淡不一的相连处,如同薄薄的窗帘,淡淡的幕布在空中摇摆飘逸。我知道前方确实在下雨,心中暗想看来这雨不小,也不知道前面的路好走不。
车辆又行驶了不久,远处右前方的天空慢慢放亮了,就连绵延起伏的天山山脉那巨大的身形也可以看清楚了,乌云颜色淡了一些,并离开天山向准格尔盆地的深处退去。这时正前方的景色是,左前方还有乌云,右前方乌云散尽。乌云散处阳光明媚,天空格外晴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好像都是透过了一张薄薄的、微微带有浅浅焦黄颜色的玻璃纸,看上去艳丽无比。忽然间从乌云的南端到天山北麓的天空上,飞出一道七色彩虹,煞是美丽、壮观,让人赞叹不已。只是我任务在身无法停车逗留。
由于一路上几乎没有来车,路面平整,道路也很少拐弯,我只需手把方向盘,脚踩油门。坐在驾驶室中,透过车窗看着“戈壁滩风云变幻,天山北彩虹当空”。那种感受就像如今看超大屏幕的电视直播。能够亲眼看见大自然的这一奇特景观,我觉得真是不虚此行。
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我知道前面不会再下雨了。不一会车辆驶入戈壁滩,前方的乌云也一扫而光,远远望去,我见到前方的道路有一些车辆停在路旁。心中觉得奇怪,就依次停下车来前去查看。下车后我才发现,这里在路边一溜停了十多辆车。我想向人打听这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这些车的驾驶室都是空无一人,“难道是出什么事故了?”我的心里暗自嘀咕,只得继续前行。
前方是一座大桥,桥头旁有一群人或站或蹲的,唯有一人手里拿着卷起来的小旗,站在紧靠桥头的位子。我想这人大概是公路管理部门的人,就走上前去向那人打听,那人注视着桥下河道的上游方向,头也不回说道:“停止通行!”我心里纳闷,这好端端的为啥不让通行。就问:“什么时候可以放行?”那人答道:“不知道!”那人不肯多说,搞得我有些尴尬,心里有些不快,但也无奈,也只得在此看风景。
我顺着那人注视的方向看去,河道的上游是大片的戈壁滩,一直通向远处的天山,戈壁滩地形是天山那边地势稍高,大桥这边地势偏低的。在戈壁滩的深处几乎看不出河道,直到距大桥二百米左右才能看出一些河道模样。越是靠近大桥河道越深,到了桥下已经变成十余米深二十余米宽的沟壑。大桥就架在这干涸的河道之上,整个大桥是钢筋水泥建造的,大桥两端的下方是巨石和混泥土堆砌的护坡。桥的下游可见明显的河道,河道中布满了裸露的巨石,河道的对岸有一处人们用巨石和水泥堆砌的高约四米,宽约两、三米,长约一、二百米的明渠。
我正在四处观望时,忽然见河道里出现浑浊的溪水,紧接着上游的戈壁滩涌现出翻滚而来的洪水,洪水裹挟着大量的泥沙,犹如万马奔腾,涛声震天。瞬间洪水就将河道填满,水面陡涨直逼大桥,人们被惊得目瞪口呆,不由的后退。正在此时突然间涛声变小、平息,上游也不见来水了,我走近桥头,低头查看只见桥头用巨石砌的护坡,竟被洪水冲走一半,裸露出百十平米的泥土,再看下游河道对岸那处水利工程,巨石所砌的渠堤一多半已经被冲得无影无踪了。我估计这洪水从出现到消失,前后总共不过两分钟。心中对这突如其来的洪水大有:“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感觉。
当我的思绪还没有完全从洪水的震撼之中摆脱出来时,却见到那位公路管理人员已经笔直地站在桥头的一旁,他口中吹着哨子,手里挥动绿色的小旗示意车辆放行。看他那认真的样子,觉得他必是一位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刚才他无暇细致地回答我的问题,必是精神高度紧张所致。想到这里刚才我心中对他的不满也就消失了。
我驾车过桥后,又行进了十余公里,见路旁的戈壁滩遍地都是淤泥,连公路上的许多地方也是连汤带水、一尺多深的淤泥,这一切都是刚才那场洪水的杰作。
在一天里,我看到了美丽的彩虹,经历了惊心动魄洪水,随着车辆的行驶心情时而忧虑、时而兴奋、时而紧张、时而恐惧,最终一切又归于平静。今日细想一下,人一生的经历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
2016年1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