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刚结束十年动乱,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还比较低。照相机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还是高档消费品。八三年我还是年轻人,赶时髦花了二百八十元左右买了一部美能达牌傻瓜相机。八五年国家对全国职工的工资,进行了一次较大的调整,名曰工资理顺。经过这次工资调整我的工资才达到七十元,生活水平虽稍有提高,但照相机依然是我的家庭财产中的大件。
八五年我考上了北京市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在夏天的一个休息日全家人高兴,找出了有一段时间没用过的相机,就在家里照了起来。因为照相机较为贵重,操作相机的重任自然是由我亲自担当。家里人又是单照又是合影地热闹了一通,不知是谁提议让相机自拍一张全家合影,于是全家人摆好了姿势连着照了两张。家里人闹腾的时间不短了,就各自找个地方稍事休息。当我喝了一杯水后再次拿起相机准备给人照相,突然发现相机的快门怎么也无法按下了。经过我一番摆弄,相机的毛病依然如故,我头上不知怎地就微微出汗了,只得宣布相机坏了。
这么贵的照相机坏了,我的心里很不是个味。心想还好马上就要去北京上学,可以到北京找家好些的照像馆,花些钱请一位有经验的师傅修一下。
当时,北京市经济管理干部学院没有校舍,教室也不够用的,因此我们借用西直门外的北京电校的校舍和教室,并在那里渡过我的大学生活。
我到北京上学后,心想北京动物园的游客多,照像馆多,一定会有修理相机的。于是星期日带上了相机,到了动物园,一看动物园门前照像馆还真得不少,我在几家照相馆附近徘徊了一阵,看人家照像的、冲胶卷的业务还挺忙,便想找一家稍清闲的照像馆,以便能够较从容地向人家请教。我四处观察了一下,见动物园门前马路斜对个有一排兰色的板房,房顶上的招牌是照相馆,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走了过去。
来到这家照像馆进了门去,室内光线较暗。见到一排柜台,有一位约50岁的老师傅坐在柜台后的操作台前,正在操作台的台灯灯光下手里摆弄着什么。我走上前去向老师傅问道:“师傅,这里能修照相机吗?”这位师傅戴着一付花镜,头也没抬,只是将他的目光从花镜的上方向我瞥了一眼,反问道:“什么相机?怎么啦?”我将相机摆到柜台上,回答道:“美能达机器,快门按不动了……。”这位师傅边继续摆弄着他手里玩意边打断我的话说:“20元。”我听了他的话,心想20元够我半个月的伙食费了,随口问道:“20元呀!?”这位师傅仰起他干瘦的长脸口气坚定地说:“20元!”我看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心想在这呆下去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只好拿起相机侧身退出照相馆,我回头看时见他停下手里的活仰着头,象是怕我捎带走照像馆东西似的,以注目礼送我离开照相馆。
离开动物园,心想反正是休息干脆去趟王府井,也许在那儿就把事给办了。
大概快十一点到了王府井百货大楼门前的小广场,小广场南侧有一照相馆。这家照相馆要亮堂的多了,远离门口的柜台后面有三、四个女同志在低声地交头接耳,我一看就知道不便打扰,好在靠近门口有一位坚守岗位中年人,可能是他闲了一会了,坐在靠背椅上身体略微后仰,使椅子的两条前腿离地。我上前说明来意,中年人向前欠了一下身体爽快地说:“能修,把相机搁这吧您呢。”我忙问:“修理费多少钱?”“十四。”他答道。我心中暗自高兴这儿的修理费竟然便宜了六元。本想就在这修相机吧。转念一想都到王府井了,何不再转几家照相馆打听一下兴许有更便宜的地方。于是向他说:“谢谢!我再随便转转。”
转身到了大街上,我想“中国照相”就在附近不如直接去那儿看看。我向南一拐来到王府井大街的南边,进了中国照相馆向工作人员打听,得知修理照相机的业务在楼上,于是我走上楼,见一个不大的修理桌旁坐着一个小伙子。当我走到小伙子的左边说明来意后,小伙子二话不说伸手就将相机从我的肩头摘下,他抓着相机,嘁哩咔嚓地把相机能卸的部分全都卸下来,摆了一桌子。眼见小伙子把心爱的相机大卸八块,我的内心不大舒服,但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只好问他修理费是多少。小伙子看着满桌子的相机零件头也不抬,边挥了挥左手边说:“100元!”我知道国营照相馆的规矩不能还价,只得说:“朋友,请您帮我把相机安装起来吧。”小伙子不假思索立马将相机装好,装好相机后他好象想起什么似的,右手抓着相机,歪着脑袋看着我不大高兴地问道:“你到底还修不修?”。我边伸手取回相机,边告诉小伙子:“我是真的想修照相机,不修照相机谁没事找您呀,只不过请您修两回相机还不如再买一部新的相机呢。”
没办法,我只得再次回到大街上。心想如今这修理照相机的价格可真是没准。再上哪儿去呢?王府井也逛了半天不如就去西单试试吧。
我来到西单,由北向南无目标沿着大街闲逛,正巧见到路西一家照相馆,便走了进去。照相馆的员工们象是刚吃过午饭,我走上前去向一位面目慈善些的中年女同志问道:“同志,这里能不能修相机?”女同志向我要过相机并不忙着打开,先向我了解照相机出了什么毛病,这时柜台里的另一边过来一位小伙子,伸手就将相机从中年女同志手中抓了过去,随手打开了照相机皮套。我想坏了,这相机又要被拆的七零八散了,竟忘了回答女同志的问题,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伙子的双手。小伙子拿起相机象是要给我拍照似的对着我比划起来。说来也巧在这个角度我竟意外地发现,相机自拍开关扳手的位子好象不对,象是卡在中间了。于是我对小伙子说:“小师傅请把相机给我,我向你们介绍一下照相机的问题。”我从小伙子手中接过相机,转过身去,将自拍扳手调到自拍位子,按下快门就听见“滋……喀嚓”,“嘿!好了!”我兴奋地喊了一声。忙转过身去向几位工作人员说道:“没问题了!照相机好了!谢谢!谢谢!”我从几位工作人员的眼神中看得出,他们对眼前的事情似乎还没完全明白。
相机能用了,我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可是让我至今记忆深刻的,却是这次修相机的离奇经历。
二零零六年六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