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1-11 15:43
娜娜趴着睡觉,两只赤裸的胳膊搂着枕头,睡得发白的脸埋在枕头里。整套住宅里,只有卧室和盥洗室两个房间被本区一个装潢工人精心装潢过。一道熹微的光线从窗帘下照进来,照亮了卧室内的红木家具。帷幔和罩着锦缎套的椅子,锦缎的底色是灰色的,上面绣着一朵朵大蓝花。在这间沉睡。空气湿润的房间里,娜娜突然醒来,感到身边仿佛空空的,顿时大吃一惊。她看看枕头旁边的另一只枕头,在镂空花边枕套中间,还留下人头压陷了的痕迹,她用手摸摸,还有点热呢。接着,她用一只手摸索着,按了一下床头的电铃。
"他走了吗?"她问进来的女仆。
"对,保尔先生走了,还没到十分钟......因为太太很疲劳,他不想打扰您。他让我转告太太,他明天就回来。"
贴身女仆佐爱打开百叶窗,一大片阳光射进来。佐爱有一头深棕色的头发,头上扎着许多小头带,一副长长的脸,嘴巴长得像狗,脸色苍白,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扁鼻子,厚嘴唇,两只黑眼睛滴溜溜一直转。
"明天,明天,"睡眼蒙胧的娜娜重复道,"明天该他来吗?"
"是的,太太,保尔先生总是星期三来的。"
"嗳,不对,我想起来了!"年轻女人坐起来,大声叫道,"情况都变了。我原本想今天早上告诉他的......他如果星期三来,就会遇上那个黑鬼。我们可就麻烦喽!"
"太太事先没有对我说,我无法知道,"佐爱嘀咕地说,"如果太太更改日期,最好事先告诉我一下,好令我知道......那么,那个老吝啬鬼就不是星期二来喽?"
她们两人背后正经地用"老吝啬鬼"和"黑鬼"两个绰号来称呼两个花钱买嫖的男人;其中,一个是圣德尼郊区的商人,天生吝啬;另一人是瓦拉几亚人,自称是公爵,他从来没按时付过钱,而且钱的来路不明。达盖内让娜娜把他自己的日期安排在那个老吝啬鬼的后一天,因为那个商人在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必须回到自己家里。这样,达盖内就能在佐爱的厨房里窥伺着,等老吝啬鬼一走,就钻进她的暖烘烘的被窝里,一直睡到十点钟才醒;然后,他再去办自己的事情。娜娜和他都以为这样安排很合适。
"算了!"娜娜说,"今天下午我写信给他......假如他收不到我的信,明天他来了,你就拦住他,不让他进来。"
此时,佐爱在卧室内轻轻地走着。她谈起前一天演出的巨大成功。太太表现了超人才华,她唱得那么好!啊!太太现在可以放心了!
娜娜把胳膊肘抵在枕头上,一声没出,只点头作答。她的睡衣滑了下来,头发松开,乱蓬蓬的,披散在双肩上。
"也许吧,"娜娜露出沉思的样子,低声说道,"可是怎么来得及呀?今天我会碰到种种麻烦事......喂,今天早上,门房上过楼了吗?"
接着,两个女人就一本正经地侃起来。娜娜欠了三期房金,房东扬言要扣押她的财产。此外,她还有一大群债主:一个马车出租人,一个洗衣妇,一个裁缝,一个卖煤的,还有别的人。他们每天都来,来了就坐在前厅的一张长凳上赖着不走。她最害怕的是那个卖煤的,他上楼梯时就大声嚷叫。但是,娜娜最伤心的事还是她十六岁时生的男孩小路易,她将他留在朗布依埃附近的一个村子里,请一个奶娘照管。奶娘让她付三百法郎才肯把小路易让她带回来。上次她去看望孩子后,大发母爱之心,头脑里产生一个想法,还清奶娘的帐,将孩子放到住在巴蒂尼奥勒的姑妈勒拉太太的家里;这样,她随时都可以去看孩子,可是她现在不能实现这个计划,所以感到很失望。
这时候,贴身女仆提示她,说她早应该把经济拮据情况告诉老吝啬鬼。
"唉!这情况我跟他讲过了,"娜娜嚷道,"他对我说,他有几大笔到期的票据要付款。他给我的钱,每个月都不超过一千法郎......另外,那个黑鬼吧,此时身上连一个子儿也没有;我想他是赌输了......至于那个可怜的咪咪,他还急需向别人借债呢;股票价格暴跌,他的钱损失得干干净净,连买花送我的钱都没有。"
她说的是达盖内。她才醒来,朦朦胧胧的,竟对佐爱吐露了真情。佐爱对这些知心话也听多了,听时总是很恭敬,对她还带着几分同情。既然太太愿同她谈知心话,她就大胆说出自己的真心话。首先,因为她很喜欢太太,因此才特意离开布朗瑟太太,谁知道布朗瑟太太动了多少脑筋想把她要回去!她相当有名气,不愁找不到活干!但是她要留在太太家里,哪怕太太现在经济有些拮据,因为她相信将来会好起来的。最后,她把自己的建议说得比以前更加明显了。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往往会干些蠢事。可这次,太太应当看清楚了,因为男人们只想寻欢作乐并不考虑其它东西。啊!太太很快就会如愿以偿!只需太太说句话,债主们就会消气了,她所需要的钱也就有了。
"这番话一点不错,但现在怎么才能弄来三百法郎,"娜娜重复道,一边将手指头插进她散乱的发髻里,"今天我就需要三百法郎,而且立即就要......连一个弄到三百法郎的人都不认识,真无用!"
她思索着。她原本约好早上等勒拉太太来,让她到朗布依埃去接孩子。但现在她临时想出的计划落空了,昨晚的成功,她觉得也没有味道了。向她喝彩的所有男人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给她十五个金路易!再说,我也不能平白接受别人的钱。天呀!她是多么不幸呀!她在谈话中,总是离不开孩子。她的孩子有一双碧蓝眼睛,像小天使,他才牙牙学语:"妈妈",声音那么让人发笑,真笑死人!
就在这时,大门上的电铃响了。佐爱出去看了又回来,神色神秘地说道:
"是个女人。"
佐爱见过这个女人许多次了,可是她装作从来不认识,也不知道她与那些手头拮据的女人之间的关系。
"她将名字告诉我了......她是拉特里贡太太。"
"拉特里贡太太!"娜娜大声说,"喂!真是她,我早把她忘记了......把她请进来吧。"
佐爱带进来的老太太,高高的个子,满头鬈发,模样简直像一个使诉讼代理人厌烦的伯爵夫人。随后,佐爱不见了,她没出声响地走了,她从房间出去的动作像水蛇一样敏捷,如同来了一个男客,她立刻退出房间一样。不过,她不走也不要紧,因为拉特里贡太太连凳子都没坐,她只跟太太说了几句话。
"今天,我给你介绍一个客人......你答应吗?"
"同意......多少钱?"
"二十个金路易。"
"几点来?"
"三点钟来......好,就这样决定了?"
"就这样决定了。"
尔后,拉特里贡太太说起天气,她说现在天气很干燥,出去走走倒挺惬意的。因为她还得去拜访四五个人,她打开一个小笔记本,看了看就走了。剩下娜娜一个人,她似乎松了口气。她的肩膀轻轻哆嗦了一下,然后又钻进暖和的被窝里,她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活生生象一只怕冷的猫。她慢慢闭上了眼睛,一想到第二天把小路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颜。她又入睡了,跟昨天晚上一样,她又作起狂热的梦,梦中一片经久不息的喝彩声,持续了很久的雷鸣般的喝彩声,犹如低沉的音乐伴奏,淡淡消除她的倦意。
到了十一点钟,佐爱带着勒拉太太进来了,这时娜娜还在梦中。不过,她一听到声音就醒了,立刻说道:
"是你呀......今天你到朗布依埃去吧。"
"我就是专为这事来的,"姑妈说,"十二点二十分有一趟火车。我坐这班车还赶得上。"
"不行,我要到今天下午才有钱。"少妇伸个懒腰,挺着胸脯说道,"你先吃午饭吧,别的事等等再说。"
佐爱带来一件晨衣。
"太太,"她低声说,"理发师来了。"
可是娜娜不愿到梳妆室去理发。她亲自叫道:
"请进来吧,弗朗西斯。"
门被推开,一位衣冠楚楚的男人走了进来,鞠了个躬。这时,娜娜正好赤裸着腿从床上下来。她不慌不忙伸出手,让佐爱把晨衣的袖子套上。弗朗西斯呢,神态自如,表情严肃,站在那里等待着,并未转过头去。然后,她坐下来,弗朗西斯用梳子梳第一下时,说道:
"太太可能没有看报吧......《费加罗报》上登了一篇很好的文章。"
他买了一份《费加罗报》。勒拉太太把眼镜带上,站在窗户前,大声朗读那篇文章。她的身子像警察那样挺得笔直;她每读一个美丽的形容词,鼻子就抽缩一下。 这是一篇专栏评论文章,是福什利看了戏后写的,整整两栏都被占去,文章措辞热烈。作为演员,他对娜娜作了幽默的讽刺;作为女人,他却大加赞赏。
"妙极了!"弗朗西斯连连喊道。
文章中讽刺她的嗓音,娜娜毫不在乎!这个福什利,为人倒挺好;他对她这样好,她是一定要报答的。勒拉太太又把那篇文章念了一遍,接着,她宣称道:所有男人的腿肚里都藏着魔鬼;她不想对这句轻薄的讽喻作解释,意思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弗朗西斯把娜娜的头发撩起来,然后绑好。他鞠了个躬,平静地说道:
"我还会留心晚报上的文章的......跟平常一样,还是五点半钟来,是吗?"
"带一瓶发蜡和半公斤糖杏仁来,我要布瓦西埃店里的!"弗朗西斯走出去,正在关大门时,娜娜隔着客厅冲他喊道。
这时候,只剩下娜娜和勒拉太太在房间里了,她们想起来见面时没有拥抱,于是她俩相互在脸上用力吻了几吻。那篇文章使她们兴奋不已。娜娜一直昏昏欲睡,听姑妈读了文章后,立即欣喜若狂,这时又被胜利的喜悦所包围。啊,妙极了!罗丝。米尼翁今天早上日子可难过啦!她姑妈不愿到剧院看戏,据她说,她的情绪一激动,就会伤胃,于是娜娜就把昨天晚上的演出情况告诉她,她一边讲,一边还洋洋得意呢,仿佛整个巴黎都被掌声震塌了。突然她收住话头,笑着问道:当年她在金滴大街扭着屁股闲荡的时候,是不是有人说她会有今天这个样子呢。勒拉太太摇摇头。不,不,人们从来没有预料到她会有今天的好光景。现在勒拉太太开口了,她神态庄严,深情地叫娜娜"女儿";既然娜娜的生母去见九泉下的爸爸和奶奶了,难道她不是娜娜的第二个母亲吗?娜娜听到姑妈这样叫她,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 但是勒拉太太反复强调,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啊!那是肮脏的过去,不要再常提它了。她很久不来看望侄女了,因为她在家里,有人责备她,说她经常同娜娜在一起,会把自己同娜娜一起毁了。真是天晓得!什么秘密的事情她都没问过娜娜,她总认为她过去生活得很规矩。现在呢,她看到她情况非常好,对儿子又怀着一片爱心,也就感到欣慰了。她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诚实和工作才是最珍贵的。
"这个孩子的爸爸是谁?"她换了话题,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娜娜感到这个问题问得突然,沉默了须臾,回答道:
"是一位绅士。"
"啊!听说这个孩子是你跟一个泥水匠生的,你还经常遭他毒打哩......总之,你终有一天要把这事说清楚;你知道我是守口如瓶的!......唉!我来照料孩子,我要将他当成亲王的儿子来照料。"
卖花原来是勒拉太太的本行,现在不卖了,依靠自己的积蓄生活。她有六百法郎的年金收入,那是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积蓄起来的。娜娜允诺过,给她租一座小小的漂亮住宅;另外,每月还要付给她一百法郎。一听到这样的数目,姑妈心里美滋滋的。她大声对侄女说,说他们既然已被她掌握在自己手里,就要紧紧卡住他们的喉咙;她所说的"他们",指的是那些男人。接着,她们拥抱起来。然而,娜娜在高兴之时,又把话题转到小路易身上,一件事闪现在她脑海中,脸上露出沮丧的神色。
"这不是麻烦事吗?三点钟时我还得出去一趟,"她嘀咕道,"真是受苦役!"
这时,佐爱进来了,叫太太去吃饭。大家走进餐厅,发现餐桌边已经坐了一位老太太。她没脱帽子,身穿一件深色袍子,颜色模糊不清,处于棕褐色与浅绿黄之间。娜娜见她在那里,并不感到诧异,只问她为什么没到她的卧室里来。
"我听见有人在屋里说话。我想你肯定有客人。"
她是马卢瓦太太,举止庄重,大家看上去很尊敬她。她是娜娜的老年朋友,平时陪伴她,外出时陪她一起走。起初,勒拉太太在场似乎使她忐忑不安。后来她得知勒拉太太是娜娜的姑妈,便淡淡一笑,用温和的目光打量她。此刻,娜娜说她肚子饿得咕咕叫,拿起一根小红萝卜,还没等到面包端上来,就大口嚼起来。勒拉太太变得讲究礼节起来,她不愿吃萝卜,说吃萝卜会生痰。不一会,佐爱端来排骨,娜娜小口小口地吃肉,但津津有味地吸骨髓。她朋友的帽子不时闪现在她的视线中。
"这是我送你的新帽子吗?"她终于开口说道。
"是的,它被我改过了。"马卢瓦太太嘀咕道,嘴里塞满了食物。
这顶帽子的样子非常古怪,前面的帽边很宽大,帽顶上插着一根长长的羽毛。马卢瓦太太有一种怪癖,她把她的新帽子都要改制一番;只有她自己知道什么样的帽子对她才合适。眨眼间,她就把一顶漂亮的帽子改成一顶鸭舌帽。娜娜当初给她买这顶帽子,是为了带她出去时别给自己丢脸,现在她把帽子改成这样子,她差点发火。她嚷道:
"你一定要把帽子取下来!"
"不用取,谢谢,"老太太理直气壮地说,"我丝毫不觉得它碍事。我戴着它吃饭挺好。"
上过排骨之后,又上了一道花菜,还有一点剩下来的冷鸡。但娜娜在上每道菜时都撅着嘴,犹豫一会,用鼻子闻闻,盘子里的菜她一点也没吃。这顿午饭她只吃了点果酱。
餐后点心吃了很久,餐具还没被佐爱端走,咖啡就端了上来。太太们把自己的盘子一推。她们总是谈昨天晚上精彩的演出。娜娜卷了几支烟,她边抽烟边摇摆着身子,接着往椅子上一躺。佐爱留在那儿没走,背靠着餐具橱,闲着没事干,大家就要求她讲一下自己的身世。她说自己是贝西一个接生婆的女儿,接生婆这行当很不景气。开始一个牙科医生雇她到家里干活,尔后又到一个保险经纪人那里当帮工;但是这两处的活对她全不适合,然后她还带着几分傲气列举了她为其当贴身女仆的一些太太的名字。佐爱说起这些太太时,认为她们的命运攥在她的手里。可以断言,如果没有她,不止一个人要闹出笑话来哩。比如,有一天,布朗瑟太太正在和奥克塔夫约会时,布朗瑟老爷从外边回来了;佐爱的对策是什么呢?她在经过客厅时,假装晕倒,老头子连忙赶过来,跑到厨房里端来一杯水,于是奥克塔夫先生趁机溜了。
"啊!她真好!"娜娜自言自语道,她听得津津有味,对佐爱非常佩服。
"我吗,我也吃过不少苦头......"勒拉太太开口说话了。
她把身子贴近马卢瓦太太,方糖被她俩蘸过咖啡后吃了。但是马卢瓦太太只愿了解别人的秘密,对自己的隐私却一向只字不提。有人说她靠一笔来路不明的年金生活,谁都没有进过她的卧室。
忽然,娜娜生气了。
"姑妈,别玩弄刀子了......你知道,我会为此伤心的。"
勒拉太太刚才无意之中把两把刀子摆成十字架形状。虽然娜娜不承认自己迷信。例如,盐打翻了,她不以为意,星期五干什么事情也不忌讳,但是刀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从来没有不应验的。毫无疑问,她会碰到一件不愉快的事情。她打了一个呵欠,然后,带着惴惴不安的神态说道:
"已经两点钟了......我应该出去一下。我真是烦死了!"
两位老太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三个人点了点头,没吭一声。的确,生活中不是每件事都称心的。娜娜靠在椅背上,点燃一支烟,两个老太婆很知趣,抿着嘴唇,一声不出。
"你出去吧,我们来打一会牌,我们等你回来。"马卢瓦太太沉默很久,说道,"这位老太太会打牌吗?"
当然,勒拉太太不但会打牌,而且打得很好。佐爱已经出去了,不用麻烦她了;只要桌子的一块角落就够了;于是,桌布被她们往上一撩就盖住脏碟子了。但是, 在马卢瓦太太去拿碗橱抽屉里的牌时,娜娜说,在打牌之前,马卢瓦太太如果替她写一封信,就帮了她的忙了。娜娜很怕写信,另外,她对单词也拼不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却能从她的老朋友手中随手而就。她到房间里找了一些好信纸,一张桌子上放着价值三个苏的一瓶墨水,一支积了墨锈的羽笔。这封信是写给达盖内的,马卢瓦太太没问娜娜一句,便用斜体字写道:"我亲爱的小男人",然后告诉他明天不要来,因为"明天不是时候";但是,"不管他在远处还是在近处,她时刻都在惦念着他。"
她喃喃说道。"我要拿‘一千个吻,来结尾。"马卢瓦太太每写一句话都点点头,自我赞赏一番。她的眼睛射出熠熠光芒。她对别人恋爱之类的事情很感兴趣。况且,她也想把自己的话写到信里,一副温情脉脉的样子浮显在她脸上,喁喁私语道:
"一千个吻,吻你漂亮的眼睛。"
"是的,一千个吻,吻在你漂亮的眼睛上!"娜娜又喃呢了一遍。两个老太太的脸上显出怡然自得的神态。
娜娜按了一下电铃,让佐爱来,叫她把那封信拿到楼下,交给一个当差送去。当时,佐爱正在同剧院的一个跑龙套的人谈话,他给娜娜送来一张剧院的赠券,他早上忘记送了。娜娜叫他进来,让他回剧院时,顺便把这封信带给达盖内。接着,他被娜娜问及一些问题。啊!博尔德纳夫先生非常开心;一个星期的票子已经预订完了。太太没想到,从今天早上起,有那么多人在打听她的住址。那个跑龙套的人走后,娜娜说顶多她在外面待半个钟头。要是有人来拜访,佐爱就让他们等一会儿。 她说话时,电铃响了。来人是债主马车出租人;他一来便一屁股坐在候见厅里的长凳上,这个人能在那里什么也不干,神态闲怡的一直呆坐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