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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媚娘的故事(1)

福州留守女人 by 王志君

2016-11-7 12:05

如果你没有钱,你一定要帅;如果你不帅,你一定要酷;如果你不酷,你一定要有才华;如果你没有才华,你一定要幽默;如果你还不幽默,你一定要对女人忠诚。

这是第一次见面时,媚娘对我说的。那天我们在咖啡馆里,面对面坐着,面前放着两杯咖啡,氤氲着飘渺的芳香,飘散在我们举目可及的视线里,嗅一口,让人深深沉迷。音乐如水,在房间里弥漫,是那种很浪漫很情人的音乐,总让人的心跃跃欲试。媚娘双手平放在几桌上,手指纤细。她用那种很深很沉稳的目光望着我,是那种历经风浪的成熟女人的目光。

她的领口开得很低,两颗饱满的乳房几乎要撑破衣服喷薄而出,深身的乳沟让人想入非非。在谈话的瞬间,我总会偷偷地瞄一眼,又惶惶地转移视线。她显然知道我的莽撞之举,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一阵风掠过湖水,然后又转为平静。

她说起了她的孤独和寂寞。她说丈夫出国去了伊拉克,她很担心,那里经常会突如其来地爆发枪战,可恶的美国大兵总在制造事端,双方枪战中,总有无辜的平民伤亡,尤其是来自国外的人。

我静静的听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我,包括我的朋友们,都没有过出国的经历。身处北方,出国好象只有留学这一条路,出国对于北方的我们显得异常遥远而艰难。而在这里,在福州,我随时随地都能听到出国的话题,这里的人们谈论出国就像谈论买菜做饭一样平常而轻松。每天上班时,我都要经过当地公安的一个出入境管理机构,那里每天都排着几百米的长队,在等待着办理有关手续。

她说,他们每周只能通一次电话,因为越洋电话费用太高。漫漫的长夜里,她心中的孤独难以排遣,再好的电视节目也变得无味,捧起书籍头脑就嗡嗡响,她只好去大街上。她在午夜的街头游荡,心中充满了浓浓的忧伤。那时候,每一对从身边携手走过的恋人都让她羡慕不已,她眼睛收获着别人的爱情,心中越发惆怅和迷惘。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她就像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孤独地流浪。那时候,她太需要和人交谈了,太需要得到抚慰,哪怕是一个再丑陋的人,哪怕是一个刚从建筑工地上回来的民工也好。可是没有人,没有人来和她说话,没有人来抚慰她的忧伤。

我听着,插不进一句话。我只能一杯又一杯地把她面前的杯子续满。我看到她的眼角挂着泪珠,泪珠很晶莹,她没有擦拭,她没有察觉。

夜深了,我站起身才发现,咖啡店只剩下了我们这一对。要打烊了。

我们走出咖啡店,凉凉的夜风轻轻地吹着,让人很惬意。我们横穿马路,要到对面去打的。可是车流如潮,把我们阻隔在马路中央,我们就像置身在四周海浪滔天的孤岛上一样,惶恐而无助。一辆大卡车隆隆驶来,地面也在震颤,她抓紧了我的手,我趁势把她的手掌握在手心,然后,再也没有分开。

坐上出租车,我告诉了师傅我居住的小区的名字。她靠在我的肩头,闭着双眼,穿过车窗玻璃的路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我看见她的脸上一片沉醉。

那段日子里,我和同事陈凯租住在福州韭菜巷的一幢单元房里,一人一间小卧室。隔壁的同事已经和女朋友同居了,每到夜晚,那边就会响起床扳的吱呀声和重重的喘息声,让我夜夜难以入寝浮想联翩。后来,我们一起离开了福州,他去了长沙,我去了武汉。

在武汉一家报社上班时,有一天早晨,我还没有起床,突然电话响了,是那位同事打来的,他来看我,人已经到了武汉火车站。我慌忙起床,洗刷完毕,整理床铺,打开门,他们已经站在门口,他那个身材纤细的女朋友怀里抱着一个小孩,他们已经成了三口之家。我惊愕万分,又羡慕不已。

他是我在福州最好的朋友,直到今天,我们还经常通电话,互致问候。

那天夜晚,我和媚娘来到了韭菜巷,窄窄的小巷不容车辆通过,我们手挽着手向小巷深处走去,夜风轻轻拂起她的长发,长发摩挲着我的脸颊。她的身体有一股香味。我们肩靠着肩,心中有一种汹涌的激情在澎湃。

然后,走上更加狭窄的楼梯。没有路灯,灯泡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偷走了。我们手握得更紧了,我在前面步步惟艰,她在后面亦步亦趋。刚刚爬上一楼,我们突然一起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突然紧紧抱在一起,我听见了她重重的喘息,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爬楼梯太累了,还有轻轻的呻吟。

后来,一直爬到我居住的五楼,爬得缓慢而悠长。在福州的两年里,只有这一次上楼用的时间最长,最让我时时回味。

相互陌生的男人和女人之间,只要那层薄薄的纸张被捅破,其余的一切都顺理成章,都水到渠成。

隔壁陈凯的房间灯光已经熄灭,他们也许已经睡着了。我打开房门,拉着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使得室内的一切都影影绰绰,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似乎张开暧昧的怀抱,静静地等着我们。一到床边,她就迫不及待地抱着我,滚落在床上,床板发出痛苦的吱呀。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在我大学时漫长的三年多恋爱时光中,我和女朋友只是拥抱接吻而已。有时候,我的冲动像山洪一样激荡,寻找着突破口想奔腾而下一泻千里,而她总是牢牢地坚守着堤岸,说等到结婚的那一天,她会什么都给我的。然而,我没有等到结婚的那一天,大学一毕业,她就做了一名富商的情人。那名富商用金钱买走了她的初夜,她待价而沽,终于卖了一个好价钱。

媚娘开始动手解我的衣服,她的手指在哆嗦。她抚摩着我的胸大肌,又把脸贴上来,我的胸脯上湿湿的,是她的眼泪。她又紧紧地搂着我的腰,脸贴在我的小腹,这时候,楼下突然响起了猫叫声。

直到现在我还能记得那晚楼下的猫叫声,叫声前所未有地嘹亮。起先是一只猫在叫,后来就有许多只猫在同声应和。那段日子正是暮春,半夜时总有猫在凄厉而悠长地叫春。第一次听到时,我还以为是谁家被遗弃的小孩在哭叫。我曾经给陈凯说过,我说哪家的父母这么狠心,我想下楼去抱上来收养。陈凯的女朋友偷偷地笑了,她对我说,那是猫叫声,它和你一样,在思春啊。我才明白了。

我常常会想起媚娘,她是我今生中的第一个女人,没有男人会忘记自己的第一次,不论她一生中会经历多少个女人,就像女人也不会忘记一样。我想,今生我都会一直想念着她,一直在心底里爱着她。

那天晚上,当最初的激情变成潺潺小溪,流向未知的黑暗中时,我躺在床上,感觉就像躺在缓缓流淌的水面上一样,又像飘荡在天空中,我化成了一片流云,或者是一股溪流。从未有过的心旷神怡,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从未有过。透过窗户,我看见一弯下弦月挂在空中,我想起了小时候学的课文“弯弯的月亮像条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然后,童年那些梦幻般的往事纷至沓来,许多早已经淡忘了的幸福记忆,这时候全出现在眼前。我几乎要眩晕过去。

媚娘侧身而卧,手掌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小腹,轻轻地,像一阵轻轻掠过的风。然后,她爬起来,吻着我的额头,眼睑,接着是嘴巴,我们的舌头交织在一起,又分开,又交织在一起,像两串若即若离若有若无的火苗,慢慢地又点燃了潜藏在深处的情欲。她继续吻着,一路向下,我的胸脯一片濡湿,不知道是她的泪水,还是汗水。

当我们又一次从幸福的颠峰跌落到眩晕的波谷时,媚娘翻身而下,躺在我的身边,但我们的手指还紧紧缠绕在一起。楼下野猫的叫声也静息了,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我们欢快的喘息声。一声一声,声声相连。

媚娘说,她28岁,大我5岁。她家在南平,那是福建北部的一个城市,传说中那里曾经是闽越古国的所在地。那座城市因为盛产美女而在南方闻名遐迩。

几个月后,我出差去媚娘的故乡南平,那座地处闽北的掩映在青山中的城市异常美丽,大街上随处可见风姿绰约窈窕婀娜的女子,举首投足都带着一种大家闺秀的气韵。她们普遍地双腿颀长,面容洁白,嘴唇丰润,气质高雅。媚娘说,那是因为她们血管里奔腾着闽越皇室的血液。

那天夜晚,一直到很晚,我们才沉沉睡去。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睡醒,睁开眼睛,我看到媚娘正站在窗前,慢慢地梳理着长长的头发,头发像瀑布一样披散在她的肩后,黑如墨染。她不着一缕,她很丰满,翘翘的臀部像起伏的山丘,她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我悄悄地走过去,伸手从后面搂住她,她撒娇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那一刻,我觉得今生今世再也离不开她。

我不知道是我和媚娘见面的第几次,我们就一起去她家的。她家住在一个叫做“宫巷”的地方。“宫巷”和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名字的三个坊六个巷一起被人们统称为“三坊七巷”。这是福州最有名的地方,它承载着福州的沧桑和履历。现在这些地方都非常古老而拙朴,墙壁班驳,屋瓦嶙峋,房顶上长慢了萋萋荒草和厚厚的苔藓。每个福州人都为这些地方而骄傲,他们常常会在外人面前自觉不自觉地谈论这样地方,自豪与骄傲形之于色。走在“三坊七巷”的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仿佛走进了晚清民国的悠长画卷。小巷里举目皆是名人故居——萨镇冰、林则徐、方声洞、林觉民……

第一次我走在小巷中,敛声屏息,脚步轻轻,好象担心会惊醒沉睡了上百年的他们。原来媚娘一家也是名人的后代。一百年前,只有声望卓著的人才能居住在这些地方,在那个并不遥远的年代,每一个骑马的人从这里经过,都要牵马步行,嗫足而过。再有钱的商人,也难得在这里购得一块立足之地。

我只去过媚娘家几次,但每次都能遇到她的小姑子阿青。阿青总是一身新潮打扮,浑身散发着勃勃的青春气息。时尚的阿青站在那些砖房木柱的古老房屋前,简直就像油画一般唯美。我曾经为她拍过许多照片,发布在网站上,让许多网友啧啧称羡。

但是阿青说,她不喜欢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太古老,远离现代,甘守清贫,早就落伍了。她宁愿选择洋房别墅,她要与现代合拍。

所以,当初在她的哥哥去伊拉克时,她是第一个鼓动的。她说,金钱对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是最重要的。

我没有想到在我第二次来福州时,遇到的第一个熟悉的人是阿青,我没有想到当初的阿青已经长大了,已经长得脱胎换骨。

那个黄昏,我们一起坐在福州的东街口,这里一直到午夜还是人声鼎沸,对对时尚的男女从我们身边依偎走过,呢喃私语。迪吧的声音像潮水一样从玻璃们奔泻而出。都市青年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说起了我的忧郁,我以前的工作,和此刻的失业。我不知道一年后,重返福州,是否还能站稳脚跟。我还想干新闻,还想做记者。我喜欢这个职业,我不知道离开这个职业后,我还能干什么工作。然而,整个福州只有两张报纸。

她说,前几天本城一家都市报在招聘,你可以一试。

第二天,我走进了位于城市北部一幢很高的楼里,一位矮小的老年男子接待了我,他戴着一副黑边眼镜。他在和我面谈时,一直在不停地抽烟,是那种几十元一盒的软包中华,让我心生出民脂民膏的念头。现在想起来他的那些问题是多么初级,他问我有车子吗?以后采访该怎么办,我说我可以先买自行车,再买摩托车,再买小汽车,只要报社效益好。他还问我有没有作品发表,我把自己出版的几部长篇小说摆在他的面前,他一下子不作声了,惊讶地望着我,他的眼镜几乎要从鼻梁上跌落下来。我再告诉他我是从当时一家反响非常强烈、非常具有影响力,但却被有关方面生生扼杀在摇篮中的报纸走出来的,他马上就说,好啊,好啊,你明天就来上班。

就这样,我又在福州做了一名记者。报社对记者都分口,我被安排跑公安口。公安机关破获了什么大案要案希奇古怪的案件,我都会像猎犬一样,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和同城的另外一家报纸抢夺新闻。

我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夏天里,我经历了一次次的震撼,我在采访那些案件时,竟然见到了媚娘、阿莲、王靖、京蓉。而他们在我离开一年后,竟经历了天堂地狱的裂变。

那时候,在媚娘的面前,我总像个小弟弟一样。她高大丰满,性情奔放,她几乎和北方的我一样的身高,以至于我一直在怀疑她是不是身上有着俄罗斯的血统,因为在晚清,曾经有一支俄罗斯的海军在这里驻扎,为了遏止已经日渐崛起的日本,他们帮助腐朽没落的满清训练了一支号称亚洲第一的“北洋舰队”,那些俄罗斯海军在马尾驻扎了一年,他们没有留下先进的海战技术,却留下了一群混血的孩子。

我没有问起过媚娘关于她血统的问题,我知道那是耻辱的烙印。

我们走在一起时,总喜欢手指交叉在一起,遇到迎面而来的自行车和汹涌的人流时,她总像个大姐姐一样跨前一步,用自己丰满的身体阻挡着我,让我感动。每逢我的休息日,我们就在东街口天桥上相会,然后沿着笔直的八一七路,一路南向,穿过有着一棵非常高大非常苍老古榕的南门兜,穿过全都是手工艺品和旗袍唐装商店的茶亭街,黄昏时分来到闽江岸边的中亭街。那时的中亭街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古雅的闽剧乐声在那些穿红着绿脸上涂着一层厚厚脂粉的老太太口中唱出,让人平添出一阵苍凉。穿着紧身衣的少男少女脚蹬轮滑鞋,像风一样刷过广场,身后溅起一片惊呼。装扮得富丽堂皇的游船停靠在闽江边,随风飘来管铉乐声和飘渺的欢笑声。沿江摆开一排茶几矮凳,光着膀子的食客们觥筹交错,大呼小叫,红光满面。这里是福州最市井的地方。我们每次都会找个座位坐下来,然后伸手招呼小二——来两扎生啤!每次我们都喝到微醉,然后一起打的回家。

媚娘曾经说过,我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不知道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我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我无法忍受漫漫的孤独煎熬。

媚娘还说,许多留守女人最终都选择了“包二爷”,把丈夫在国外赚的钱花费在国内二爷的身上。可是,你不要我的钱。

我说,我不是二爷,我不需要钱。我只需要你,因为我爱你。

她笑了,笑得很灿烂很温情。她说,你千万别爱上我,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我故意撒娇地说,我不管,我才不管。

他温柔地拍拍我的脸说,傻孩子。

日子平静地过去了,平静得不留任何痕迹。像河水一样,静静地流走,连一圈涟漪也没有。

我一直在等待着礼拜五的休息日,因为到了休息日,我就能和媚娘在一起。我一有时间就打电话给她,每次在电话里都要缠绵很长时间,无论是走在人流熙攘的大街上,还是在万籁俱寂的午夜。我一遍遍地说,我爱你,我爱你。媚娘总是在电话的那头笑着,笑声很甜蜜很诱惑,让我想起她花枝乱颤的样子。

而每次我们一回到房间里,一关上房门,就迫不及待地互相解开对方的衣扣,像第一次一样新奇地摸索着对方,从头到脚,压抑着心头的狂喜。我们拥抱在一起,闭着眼睛,用舌头探索着对方的嘴唇,喃喃地说,爱你,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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