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梅兰芳可以更人性化一些

　　前几天，和系里老师与30个学生一起观看了电影《梅兰芳》。很感动，电影结束前甚至流下了泪。但很快，敏感的神经和爱挑剔的文化的毛病又犯了。

　　还是觉得缺少了一些东西。

　　电影中的梅兰芳，也许因为梅葆玖先生的缘故，硬是将其情感的部分削减，而将其“正人君子”和政治部分加大，的确使梅兰芳看上去很高大，而且这样处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也能理解，但是，艺术毕竟是艺术。从艺术的角度来判断，这个人物缺少了一些更为人性的东西，而这一点点的缺少，几乎使这个人物失败。

　　有人说，这部电影的名字应该叫《三哥的一生》，意思再明了不过了。三哥在这部影片中的戏分更为真切、迷人、疯狂。三哥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艺术家，梅兰芳倒不是了。当然，这种说法不一定是对的。看上去像艺术家的人往往又不是艺术家。

　　真正的艺术家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梅兰芳更是。

　　我一直想，梅兰芳不仅在当时是一个非常的矛盾人物，即使在现在也仍然是一个有着巨大冲突的矛盾体。他明明是一个男人，却有跟女人一样的细腻。他生活的时代是一个旧文化与新文化相冲突的时代，而他恰恰体现了这种冲突中的挣扎。

　　电影中有这样的矛盾，但是新旧文化与政治间的矛盾，缺少的正是人性的矛盾。

　　怎样理解梅兰芳呢？

　　柏拉图对人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解释，他说人本来可分为“二重男性”、“二重女性”、“男女兼性”三性。即男与男一体，女与女一体，男与女一体，各有四手四脚，十分强悍，想征服造物主宙斯。宙斯大怒，把他们各割为二，并叫阿波罗扭转他们的头向被割的部分——前腹方面，使他们永久不忘那罪恶。阿波罗是医术神，治愈了那割断面，缝合皮肤做成囊一般，那便是腹，打的结便是脐。这样，一个人就分成两个半身，一个半身有一种向另一个半身合而为一的迫切愿望。所以，本来是“二重男性”而被分割成两个半身的男子，有了男同性恋的心理；同理，原来是从“二重女性”分割开来的女性，有了女同性恋的心理。

　　20世纪50年代末，美国的金西教授作了人类第一次有关性的调查，他发现，有70%以上的人都曾有过一次或数次同性性行为（当然什么叫同性性行为至今仍然在争议），这进一步证明了柏拉图的说法，一个人也许本身就是一个双性恋者。是道德、伦理和文化使我们一步步变成了今天这样一个伦理分明的人物。

　　从生命本身的角度来看，最早的生命是无性繁殖，后来是雌雄同体。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有了有性繁殖，雌雄不同体。这在生命界还是一个谜。但这是生命的进化。有性繁殖使生命的寿命得到了极大的延长，生命的质量也得到了空前的提高。从生命的进化可以看出，生命间的同性性行为是生命进化的痕迹。

　　我记得在看一些宣传片时，陈凯歌导演曾经说过一句话，梅兰芳是那种男人见了想娶他（因为他在台上的表演），女人见了都想嫁他（因为他在台下的风采），那么，梅兰芳绝不是一个好表现的人物。他一定是有着顶级冲突而又让这种冲突往往不露痕迹。

　　他一定有着异常细腻的情感，有着迷人的内心，有让人一见就生出爱怜而去保护的脆弱，也有让人不可思议的忍耐、决心、坚持和刚强。而刚强只是他这一生中最最次要的东西。他真正的刚强来自于他的温柔。他一生都肯定在挣扎。他到底是要做一个男人还是女人？他定然在想，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在艺术与生活之间始终挣扎（这一点在电影中有表现），他在明星与俗人之间挣扎。他定然还在人生中的各种角色之间挣扎，如丈夫、父亲。

　　最大的挣扎，还是人性之间的挣扎。一种人生来就存在的男性与女性之间的挣扎。这种挣扎就是文明的挣扎。

　　这是我所理解的梅兰芳。所以，是在我看过电影之后尽管流泪但依然感到巨大的遗憾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