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1-5 17:42
却说阚泽字德润会稽山阴人也;家贫好学与人佣工尝借人书来看看过一遍更不遗忘;口才辨给少有胆气。孙权召为参谋与黄盖最相善。盖知其能言有胆故欲使献诈降书。泽欣然应诺曰:“大丈夫处世不能立功建业不几与草木同腐乎!公既捐躯报主泽又何惜微生!”黄盖滚下床来拜而谢之。泽曰:“事不可缓即今便行。”盖曰:“书已修下了。”泽领了书只就当夜扮作渔翁驾小舟望北岸而行。
是夜寒星满天。三更时候早到曹军水寨。巡江军士拿住连夜报知曹操。操曰:“莫非是奸细么?”军士曰:“只一渔翁自称是东吴参谋阚泽有机密事来见。”操便教引将入来。军士引阚泽至只见帐上灯烛辉煌曹操凭几危坐问曰:“汝既是东吴参谋来此何干?”泽曰:“人言曹丞相求贤若渴今观此问甚不相合。黄公覆汝又错寻思了也!”操曰:“吾与东吴旦夕交兵汝私行到此如何不问?”泽曰:“黄公覆乃东吴三世旧臣今被周瑜于众将之前无端毒打不胜忿恨。因欲投降丞相为报仇之计特谋之于我。我与公覆情同骨肉径来为献密书。未知丞相肯容纳否?”操曰:“书在何处?”阚泽取书呈上。
操拆书就灯下观看。书略曰:“盖受孙氏厚恩本不当怀二心。然以今日事势论之:用江东六郡之卒当中国百万之师众寡不敌海内所共见也。东吴将吏无有智愚皆知其不可。周瑜小子偏怀浅戆自负其能辄欲以卵敌石;兼之擅作威福无罪受刑有功不赏。盖系旧臣无端为所摧辱心实恨之!伏闻丞相诚心待物虚怀纳士盖愿率众归降以图建功雪耻。粮草军仗随船献纳。泣血拜白万勿见疑。”曹操于几案上翻覆将书看了十余次忽然拍案张目大怒曰:“黄盖用苦肉计令汝下诈降书就中取事却敢来戏侮我耶!”便教左右推出斩之。左右将阚泽簇下。泽面不改容仰天大笑。操教牵回叱曰:“吾已识破奸计汝何故哂笑?”泽曰:“吾不笑你。吾笑黄公覆不识人耳。”操曰:“何不识人?”泽曰:“杀便杀何必多问!”操曰:“吾自幼熟读兵书深知奸伪之道。汝这条计只好瞒别人如何瞒得我!”泽曰:“你且说书中那件事是奸计?”操曰:“我说出你那破绽教你死而无怨:你既是真心献书投降如何不明约几时?你今有何理说?”阚泽听罢大笑曰:“亏汝不惶恐敢自夸熟读兵书!还不及早收兵回去!倘若交战必被周瑜擒矣!无学之辈!可惜吾屈死汝手!”操曰:“何谓我无学?”泽曰:“汝不识机谋不明道理岂非无学?”操曰:“你且说我那几般不是处?”泽曰:“汝无待贤之礼吾何必言!但有死而已。”操曰:“汝若说得有理我自然敬服。”泽曰:“岂不闻背主作窃不可定期?倘今约定日期急切下不得手这里反来接应事必泄漏。但可觑便而行岂可预期相订乎?汝不明此理欲屈杀好人真无学之辈也!”操闻言改容下席而谢曰:“某见事不明误犯尊威幸勿挂怀。”泽曰:“吾与黄公覆倾心投降如婴儿之望父母岂有诈乎!”操大喜曰:“若二人能建大功他日受爵必在诸人之上。”泽曰:“某等非为爵禄而来实应天顺人耳。”操取酒待之。
少顷有人入帐于操耳边私语。操曰:“将书来看。”其人以密书呈上。操观之颜色颇喜。阚泽暗思:“此必蔡中、蔡和来报黄盖受刑消息操故喜我投降之事为真实也。”操曰:“烦先生再回江东与黄公覆约定先通消息过江吾以兵接应。”泽曰:“某已离江东不可复还。望丞相别遣机密人去。”操曰:“若他人去事恐泄漏。”泽再三推辞;良久乃曰:“若去则不敢久停便当行矣。”操赐以金帛泽不受。辞别出营再驾扁舟重回江东来见黄盖细说前事。盖曰:“非公能辩则盖徒受苦矣。”泽曰;“吾今去甘宁寨中探蔡中、蔡和消息。”盖曰:“甚善。”泽至宁寨宁接入泽曰:“将军昨为救黄公覆被周公瑾所辱吾甚不平。”宁笑而不答。正话间蔡和、蔡中至。泽以目送甘宁宁会意乃曰:“周公瑾只自恃其能全不以我等为念。我今被辱羞见江左诸人!”说罢咬牙切齿拍案大叫。泽乃虚与宁耳边低语。宁低头不言长叹数声。蔡和、蔡中见宁、泽皆有反意以言挑之曰:“将军何故烦恼?先生有何不平?”泽曰:“吾等腹中之苦汝岂知耶!”蔡和曰:“莫非欲背吴投曹耶?”阚泽失色甘宁拔剑而起曰:“吾事已为窥破不可不杀之以灭口!”蔡和、蔡中慌曰:“二公勿忧。吾亦当以心腹之事相告。”宁曰:“可言之!”蔡和曰:“吾二人乃曹公使来诈降者。二公若有归顺之心吾当引进。”宁曰:“汝言果真?”二人齐声曰;“安敢相欺!”宁佯喜曰;“若如此是天赐其便也!”二蔡曰:“黄公覆与将军被辱之事吾已报知丞相矣。”泽曰:“吾已为黄公覆献书丞相今特来见兴霸相约同降耳。”宁曰:“大丈夫既遇明主自当倾心相投。”于是四人共饮同论心事。二蔡即时写书密报曹操说“甘宁与某同为内应。”阚泽另自修书遣人密报曹操书中具言:黄盖欲来未得其便;但看船头插青牙旗而来者即是也。
却说曹操连得二书心中疑惑不定聚众谋士商议曰:“江左甘宁被周瑜所辱愿为内应;黄盖受责令阚泽来纳降:俱未可深信。谁敢直入周瑜寨中探听实信?”蒋干进曰:“某前日空往东吴未得成功深怀惭愧。今愿舍身再往务得实信回报丞相。”操大喜即时令蒋干上船。干驾小舟径到江南水寨边便使人传报。周瑜听得干又到大喜曰:“吾之成功只在此人身上!”遂嘱付鲁肃:“请庞士元来为我如此如此。”原来襄阳庞统字士元因避乱寓居江东鲁肃曾荐之于周瑜。统未及往见瑜先使肃问计于统曰:“破曹当用何策?”统密谓肃曰:“欲破曹兵须用火攻;但大江面上一船着火余船四散;除非献连环计教他钉作一处然后功可成也。”肃以告瑜瑜深服其论因谓肃曰:“为我行此计者非庞士元不可。”肃曰:“只怕曹操奸猾如何去得?”周瑜沉吟未决。正寻思没个机会忽报蒋干又来。瑜大喜一面分付庞统用计;一面坐于帐上使人请干。
干见不来接心中疑虑教把船于僻静岸口缆系乃入寨见周瑜。瑜作色曰:“子翼何故欺吾太甚?”蒋干笑曰:“吾想与你乃旧日弟兄特来吐心腹事何言相欺也?”瑜曰:“汝要说我降除非海枯石烂!前番吾念旧日交情请你痛饮一醉留你共榻;你却盗吾私书不辞而去归报曹操杀了蔡瑁、张允致使吾事不成。今日无故又来必不怀好意!吾不看旧日之情一刀两段!本待送你过去争奈吾一二日间便要破曹贼;待留你在军中又必有泄漏。”便教左右:“送子翼往西山庵中歇息。待吾破了曹操那时渡你过江未迟。”蒋干再欲开言周瑜已入帐后去了。
左右取马与蒋干乘坐送到西山背后小庵歇息拨两个军人伏侍。干在庵内心中忧闷寝食不安。是夜星露满天独步出庵后只听得读书之声。信步寻去见山岩畔有草屋数椽内射灯光。干往窥之只见一人挂剑灯前诵孙、吴兵书。干思:“此必异人也。”叩户请见。其人开门出迎仪表非俗。干问姓名答曰:“姓庞名统字士元。”干曰:“莫非凤雏先生否?”统曰:“然也。”干喜曰:“久闻大名今何僻居此地?”答曰:“周瑜自恃才高不能容物吾故隐居于此。公乃何人?”干曰:“吾蒋干也。”统乃邀入草庵共坐谈心。干曰:“以公之才何往不利?如肯归曹干当引进。”统曰:“吾亦欲离江东久矣。公既有引进之心即今便当一行。如迟则周瑜闻之必将见害。”于是与干连夜下山至江边寻着原来船只飞棹投江北。
既至操寨干先入见备述前事。操闻凤雏先生来亲自出帐迎入分宾主坐定问曰:“周瑜年幼恃才欺众不用良谋。操久闻先生大名今得惠顾乞不吝教诲。”统曰:“某素闻丞相用兵有法今愿一睹军容。”操教备马先邀统同观旱寨。统与操并马登高而望。统曰:“傍山依林前后顾盼出入有门进退曲折虽孙、吴再生穰苴复出亦不过此矣。”操曰:“先生勿得过誉尚望指教。”于是又与同观水寨。见向南分二十四座门皆有艨艟战舰列为城郭中藏小船往来有巷起伏有序统笑曰:“丞相用兵如此名不虚传!”因指江南而言曰:“周郎周郎!克期必亡!”操大喜。回寨请入帐中置酒共饮同说兵机。统高谈雄辩应答如流。操深敬服殷勤相待。统佯醉曰:“敢问军中有良医否?”操问何用。统曰:“水军多疾须用良医治之。”时操军因不服水土俱生呕吐之疾多有死者操正虑此事;忽闻统言如何不问?统曰:“丞相教练水军之法甚妙但可惜不全。”操再三请问。统曰:“某有一策使大小水军并无疾病安稳成功。”操大喜请问妙策。统曰:“大江之中潮生潮落风浪不息;北兵不惯乘舟受此颠播便生疾病。若以大船小船各皆配搭或三十为一排或五十为一排尾用铁环连锁上铺阔板休言人可渡马亦可走矣乘此而行任他风浪潮水上下复何惧哉?”曹操下席而谢曰:“非先生良谋安能破东吴耶!”统曰:“愚浅之见丞相自裁之。”操即时传令唤军中铁匠连夜打造连环大钉锁住船只。诸军闻之俱各喜悦。后人有诗曰:“赤壁鏖兵用火攻运筹决策尽皆同。若非庞统连环计公瑾安能立大功?”
庞统又谓操曰:“某观江左豪杰多有怨周瑜者;某凭三寸舌为丞相说之使皆来降。周瑜孤立无援必为丞相所擒。瑜既破则刘备无所用矣。”操曰:“先生果能成大功操请奏闻天子封为三公之列。”统曰:“某非为富贵但欲救万民耳。丞相渡江慎勿杀害。”操曰:“吾替天行道安忍杀戮人民!”统拜求榜文以安宗族。操曰:“先生家属现居何处?”统曰:“只在江边。若得此榜可保全矣。”操命写榜佥押付统。统拜谢曰:“别后可进兵休待周郎知觉。”操然之。统拜别至江边正欲下船忽见岸上一人道袍竹冠一把扯住统曰:“你好大胆!黄盖用苦肉计阚泽下诈降书你又来献连环计:只恐烧不尽绝!你们把出这等毒手来只好瞒曹操也须瞒我不得!”?得庞统魂飞魄散。正是:莫道东南能制胜谁云西北独无人?毕竟此人是谁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