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 高尚行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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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扎科娃是为儿子进来的,现在我来讲她的故事。她丈夫是个畜生,是个残暴的酒鬼:

他常常喝醉酒后手执斧头追赶老婆。自然,她总是抱着孩子跑到邻居家去躲避,而邻居们总

是把她藏起来。她向派出所投诉过多次,但他们总是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埃”一次他真的

拿斧子砍伤了她。她住了一阵儿医院就又回了家。她可怜他,所以决定不去报案。起初他害

怕了,收敛了点。后来,一看没事,就又旧病复发。儿子也挨了好几次父亲的斧子。

后来有一次父亲又在打妈妈,威胁着要砍了她,那孩子上去一把夺过斧子,反手一斧砍

到父亲的头上,当场就把他撂倒了。妈妈跑过来摸摸他——已经死了。这酒鬼,真活该。

她没告诉孩子他已经死了,而是说:“他昏过去了。他在那儿躺一会儿还会起来撒野。

儿子,你最好尽快收拾好东西去你姨妈家。我会给她写信要她让你住到开学。要不你父亲醒

过来会报复你。一个月后再回来,那时他就把这事忘了。”

那孩子照母亲说的做了,径直去了火车站,准备去姨妈家。大约一个小时后,母亲才去

邻居家,向一对夫妇要了点儿盐,回来的路上又去另一家串门儿,给人的印象是她很想聊天

儿,她告诉这两家说,她打发儿子到她妹妹家度假去了,她丈夫不知又去哪儿喝酒了,也快

回家了。所以她必须做好饭等他,以免他发怒。说完便回家了,不一会儿,她开始号啕大

哭,好象家里又在打架。她跑到院子里,在那儿闹了一阵儿,然后又回到屋里,她用手攥着

斧子,目的是把自己的指纹印到上面。真令人吃惊,她是怎么筹划的这件事呢。之后,她尖

叫着跑到刚去过的那家:“邻居们。告诉警察局——我杀了他,我想……”一个邻居安慰

她,另一个去报了警。

一个月后儿子从姨妈家回来,发现父亲已经被埋葬了,母亲进了监狱等待判决。他坚持

找侦查员说事情是他干的,但侦查员根本不听他的:人证、物证俱在,而且凶手已经供认不

讳。于是,卡扎科娃被判了5年——他们知道死者是个魔王。儿子对她很好。长大后他才知

道母亲为他所做的一切。他经常去探监,给她送好吃的东西。犯人们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接受亲友探视,人们看到母子二人在探视期间总是哭喊、争辩。他说:“妈妈,现在我已经

是大人了。您回家,让我来服刑。我们要一起上诉,告诉他们事实真相。”

母亲总是对他说:“儿啊,他们不会放我出去,要不他们就承认弄错了,然后把你抓

去。我的刑期已不长了。要完成你的学业,我的儿啊,千万莫喝酒,别学你爸爸。”

然后他们继续哭诉,试图说服对方。探视也总是这样结束:儿子回家,母亲回营房继续

干活。她已服刑4年,而且已申请假释。母子等了好几个月,期待着莫斯科的答复。事实

上,全劳改营的人都在等。我们之中什么样的女人都有,有的真正是铁石心肠,但她们都希

望卡扎科娃能出去,大家都同情她。这既是因为她代儿受过,又是因为她是个好人,很善

良。这在劳改营中是不多见的。大家都有过艰难的经历,所以大都脾气不好。每当她收工回

来,营房就会显得亮堂些。这女人有个真诚的灵魂。当听到莫斯科拒绝了她的申请,她没

哭,也没生气,不像别人那样。是啊,心毕竟不是石头做的,我想。一个人可以忍受一切,

但心并非总能忍受。所以她只有死,卡扎科娃真的就死了。

他们把这可怜的女人抬了出去,用的是一个简单的木头棺材,没有油漆,是用工地上的

碎木头拼凑而成的。

女人们只能送到门口,然后就听身后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我们赶车上了红山。我坐在

棺材上,两个士兵拿着铁锹跟着,还有一个当官的带着公文纸:即使这最后一站也得有文件

记载。士兵埋葬了她,当官的在公文纸上做了记录,他们插了一块写着号码的牌子,我和

“海鸥”就回去拉水泥了。

几天后卡扎科娃的儿子赶来了——他们给他拍了电报。

他要求把母亲的尸体葬在老家,他们没同意,因为那样违反规定——她刑期未满:“她

刑期快满了,那时你可以来接她。”

吉娜的故事深深打动了女人们。

然后阿尔宾娜转向娜塔莎:“哎,谁答应讲个有关男人的善良和崇高的故事好让我们吃

惊?讲吧,娜塔莎,不然你得不到法国口红。”

娜塔莎笑笑,便开始讲她的故事。

故事之三

工程师娜塔莎讲述的目的,在于赢得一管法国口红。故事说的是少见的高尚男人。

这是我朋友白拉的故事。她比我大三岁,我们同校不同班,但在一起上体育课。我们的

友谊就是从这时开始的,而且后来一直没中断过。

大学一年级时白拉就深深爱上了一个高年级男生。这是一所工业学校,女生很少,大部

分都是男生,在所有男生中白拉选中了她倾心的这一位。他也爱她,但并不十分当真。第一

年两个人进展得很顺利。但后来他又爱上了别的女孩。白拉不愿放弃他,他也没甩掉白拉,

但对她的爱却熟视无睹。这是很平常的事情,我认识的许多夫妇都是这样。但愿有人教女人

少一点痴情而教男人多一点爱。

俩人的关系就这么年复一年地拖了下来,差不多整整五年了。在这之前两个人都毕业

了,白拉成绩优秀继续留校读研究生,两年之后也完成了学业。我十分佩服她,但她却对我

说:“娜塔莎,我读研究生全是为了克利尔,或许他会因此而喜欢我。”

克利尔对她为取悦于他而做出的努力却不以为然:“你以为你成了世界名人我就会突然

屈服于你吗?我照样不娶你,这就是对你的努力的报答。满足于我能给予你的吧。”

但他能给予她的越来越少。几年过去了,唯一变得愈加美丽的是公园里的树。最后的时

刻终于来了,克利尔宣布要同另外一个姑娘结婚。她没争辩,她真心希望克利尔幸福,她甚

至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并向新郎新娘表示祝贺。

事后我问她:“在婚礼上你感觉如何?”

她说:“我感到平静、自由,但遗憾的是,我浪费了那么多的时光,浪费了那么多的感

情,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中断了与克利尔本来就很少的约会,白拉过起了独身生活。偶尔他打电话来问候一下,

她自然回答一切都好。实际上她象一支渐渐要燃尽的小蜡烛,每况愈下。不久便听说她被送

进了医院,她严重咯血,经检查确认是少见的肺结核病症。这简直象沙俄时代的小说里写的

一样。

在一次聚会中我遇到了克利尔。那天大概是什么人的生日或是其它什么纪念日,我记不

清了。我俩碰巧坐一块。闲聊了一会儿别的事情后,他问我白拉现在怎样了。我将白拉的遭

遇告诉了他,他听后脸色发白,说:“那怎么会呢?她一直健壮得很,连流感都没得过。”

我发誓,我一点也没暗示白拉是从他结婚后身体才开始垮的,也没说让这家伙感到难堪

的话,我知道说什么也不管用。他本可以完全不相信我的话,他两年前就结了婚,而且这年

头儿谁相信还有人为爱情而死?但克利尔真的不安了,席间再没跟我以及年轻的妻子说一句

话。聚会结束时他突然问我:“娜塔莎,明天上午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去看白拉,好吗?”

与其说是为我自己,不如说是为了白拉,我推辞道:“那样好吗?见到你有可能会加重

她的玻”但他向我保证,要是白拉见到她生气他就立即走开。

第二天他来了,我们一起去了普希金大街,白拉就在那儿住院。时值八月,患者获准在

公园散步。在偏僻的林荫路边我们找到了白拉。她坐在一只凳子上,看上去很小,象个小女

孩儿。她脸颊绯红。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克利尔急忙走过去紧挨着她坐下,伸手搂住了她的

肩头,望着她那十分瘦削的面庞说:“你怎么了,小鸽子?想飞走吗?我不让你走。”

我借故走开,到医院门口等克利尔,好不使他们难为情。

后来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意料。我们突然获知,克利尔撇下年轻美貌的妻子,把白拉从

医院拉出来转到克里米亚优美的疗养院中。白拉在那儿接受了治疗,尔后他们又回到了列宁

格勒。克利尔与他的妻子离了婚而同白拉结了婚,由于种种原因,他们甚至在教堂举行了婚

礼。当时我也在常新娘几乎站立不住,新郎得扶着她,显然,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我

从未见过我的朋友白拉是这样喜气洋洋。

我们都认为这一切都会随着她的死期到来而告结束,尽管死得幸福。但结果谁也没想

到。克利尔象一头公牛一样到处乱撞,四处托人,找最好的大夫为白拉治玻他还带她到国外

求医,甚至去菲律宾找巫医治疗,结果白拉不需要再动手术了。克利尔的努力使她产生了极

大的力量,她居然平安地生下一个十会健康的孩子。现在,在我们眼里克利尔成了一位肺病

专家,因为在白拉治病期间,他几乎通读了有关肺结核的所有资料。

有一天他们来我家做客。白拉与我丈夫聊摄影,他在给她看他早期的作品。我则悄悄与

克利尔交谈。我问他怎么会知道他能挽救白拉,他回答说:“这没什么奇怪的。我是个飞机

设计师,自然会想到,白拉也象一架飞机,只有一只翅膀是飞不动的,去掉一只就会跌落下

来。我所做的,就是把她曾有的那只翅膀还给她,让她重新飞起来。这个问题是从技术角度

来解决的。”

我没再问克利尔前妻的事情,不知道她现在飞得好不好,我只知道,没有那么多的幸福

可普施天下。

“科学家并不象你说的那样。”爱玛大声嚷道,“他们总是说他们解决不了感情问题。

不过,克利尔说的好象还有点道理。”

她和拉丽莎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会心地笑了。

“阿尔宾娜,还有什么可说的?”娜塔莎问。

“这个故事还不够典型。”阿尔宾娜耸耸肩,然后惋惜地打开手包。

“你要的不是典型的故事,而是高尚的故事,口红不该给我吗?”

“该,该。”

“太棒了,班上的朋友们会羡慕死我。”

“不过,当你休满一年产假再回去上班时,口红早就用完了。”

“什么?一管巴黎口红一年就用完?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只有在特别场合我才会用

它,我有点英国睫毛油,已经用三年多了。我还有点深色化妆液,西德产的。整个一个资产

阶级腐化堕落。”

“是啊,他们一定知道怎样腐化堕落……”爱丽什卡叹息道。“我有一点儿美式眼影,

拿出来用时总要掂量一下,这种场合是否该用这么多。使人不解的是,我们的政府为什么总

是从西方买进我们用不着的东西?我在港口工作,知道运到西方的是什么,运回来的又是什

么。他们带回来的总是机器,而送出去的总是木材。他们从来想不到给我们买些化妆品。我

们也爱美呀。记得三年前在列宁格勒和莫斯科根本买不到口红。人们给报纸写信反映,得到

的回答是,一家工厂关闭,另一家工厂不能满足全国的需要。唉,西方人肯定愿意卖给我们

一些的,他们的化妆品多得成堆,都可以用来刷墙。”

“对我们来说,技术比口红重要,”瓦伦蒂娜反驳说。“特别是电子技术,它们可用于

国防。只要没有战争,我们可以不要口红。你们都知道,要不是我们国家的防御战略,美国

或西德早就向我们进攻了。1968年西德几乎跨越了捷克边境。我们如果不加强国防建设

的话,肯定会挨打的。”

“是啊,真的,”奥尔佳叹息道,“我不理解那些法西斯为什么总不善罢干休。但不管

怎样,德国人永远不可能打败我们。我记得向彼特亚这样解释过不下几十次了。但尽管他爱

我,他还是争辩说,西德没人要进攻我们。虽然他是东德人,但他毕竟也是德国人。所以根

本不能相信这些德国人。是的,没有肉,没有奶,我们照样生活,只要没有战争。”

“哎呀,别说废话了,姑娘们,不然我要写些传单在你们中间散发了。”佳丽娜说“我

不想再听你们的。”

“噢,你当然听敌人的宣传,你跟别人的想法不一样。”奥尔佳轻蔑地说。“你真的相

信他们的电台说的都是真的?我早就不相信他们了。我只相信任何人都想进攻我们。不然我

们的政府干吗要那么多武器?比如说,我们造船厂,说是为和平生产,但我们都知道它生产

了多少军用品。”

尼尔娅叹息道:“大概我比你们更害怕战争。部分因为我有过可怕的经历,部分因为我

生来就是个胆小鬼。我也认为我们食品、住房短缺是由帝国主义造成的。而且,不管你怎样

论证民主,佳丽娜,你永远也不会改变我的思想。奥尔佳是对的,没有这些必需品我们也能

活,我们可以忍受,但我们必须防止战争。虽说如此,我还是希望得到一种外国货:防水婴

儿裤。有一家已答应给我些,他们是从孩子已长大的人家要来的,现在他们的儿子也已一周

岁了,所以他们很快又会传给我。这些东西特别有用,特别是外出时。我不明白,他们那边

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进攻我们。”

谈话由政治转向婴儿裤,紧张气氛缓和了。话题从橡皮裤、橡皮奶头、婴儿浴液的短缺

又转到怎样用消毒植物油制造婴儿浴液,以及塔林如何有许多高质量的橡皮奶头,如何花上

一天工夫用不了多少路费就能买到。于是,气氛大为改善,瓦伦蒂娜趁机讲了别的故事-(/T/xt|小/说天|堂)w w w. xiao shuotxt. c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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