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金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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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之五

由空姐儿阿尔宾娜讲述,说的是苏联妓女的悲欢作为开头,先讲个笑话,说的是一个文

化部长,同其他几位部长坐在一块,只有她一个人是女的。谈话间说到了苏联还有没有卖淫

的问题。女部长说:“我们再也没有卖淫了,那是资本主义的垃圾,现在早就绝迹了。”

其他部长们都笑了:“您说什么?我们所有的妇女都在出卖自己,怎么能说没有卖淫

呢?”

“什么,所有妇女,也包括我吗?”

“是的,部长同志。”

“那么,你看我值多少钱?”

“这个嘛,要把您的年龄、相貌和您的地位都算上,我可以出一百卢布。”

“就这么点儿?”

“您看,部长同志,您已经在讨价还价喽。”

这是个笑话。下面说的才是真的。我不可能先从那些服务于高层人物的妓女开始讲起,

因为我跟她们没打过交道。

次一级的人物是黑社会的百万富翁,我跟他们有过来往。

坦率地说,时间并不长,那时我还很年轻。他们真正喜欢的几乎都是些小姑娘,过了1

8岁就会被他们认为是老太太,是大路货。我正是在18岁时为他们服务的。司机常常来找

我,说:“准备好,半小时后我们就走,带上你的东西。”

我准备好后就钻进了汽车,通常我去的是某人的乡村别墅。那里通常有客人,有酒,有

招待会——我们不过是人家的额外快餐。一般来说,一晚上我能得500卢布,不过这也取

决于客人是谁以及来自何地。格鲁吉亚人给的最多,乌克兰人最抠门儿。来自波罗的海加盟

共和国的客人也有点小气,但对待姑娘们却不乏绅士风度,因为他们差不多算是西方人。

这样“出去”几次一年不用工作,保你够花的。

再其次是应招女郎。我从未干过应招女郎,但我有几个朋友是。她们几乎整天呆在家里

等顾客打电话。客人通常是富裕、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或是顾全名声或是怕老婆。打电话

的客人常常是姑娘从不认识的人,一般邀她们去宾馆。应招女郎一夜能挣30至50卢布—

—假如她碰上上等主顾的话。

宾馆女郎差不多也能挣这么多,不过她们更苦一些:她们得为老外服务,而且受监视。

然而,她们总有机会得到不错的礼物,甚至同老外确定关系。我们宾馆女郎中有些人千方百

计勾引老外,让老外娶他们,带她们出国。自然,这些老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老婆是在宾馆

工作人员、民警以及克格勃的领导下卖淫的外向型妓女。偶尔在宾馆餐厅或休息室幽会一次

往往是件惬意的事情,虽然你们会想,什么样的苏联姑娘才会只身潜入阿斯托利亚或欧罗宾

馆的餐厅?整个一个社会渣滓。

在内宾旅馆情况也是这样,只不过客人稍嫌寒酸些:通常他给你的不会超过30卢布,

除非碰巧又遇上了格鲁吉亚人。那些家伙精明得很,他总是知道怎么给钱。而格鲁吉亚人就

是慷慨,没办法,他们就是那种作派。

也有许多便宜妓女。有时会碰到这样的“姑娘”,她硬要50卢布,但对客人比较忠

心,能一块过上几年。这类姑娘一般是男人跟自己的老婆闹别扭才找她们。所以她们跟客人

都很熟,男人供给她们日常生活所需,就跟过家庭生活差不多。

例如,我有一个朋友,当她的相好们遇到经济困难时,她还会倒贴给他们。有时也有相

反的情况:要是需要毛皮大衣,她会把他的钱全拿去买上一件,然后免费跟他睡半年或更长

一段时间。

再往下就是“马路天使”了,不过我没干过。我们姑娘们常以街头故事互相吓唬:“你

会为在莫斯科夫斯基车站一次得五块钱而玩完。”

莫斯科夫斯基车站的妓女也有所不同。有出租女郎——那还算是不错的。她们与出租车

司机有君子协议,他拉着她在车站附近转悠,为她物色主顾。他的行李箱里带着伏特加,以

备不时之需。出租女郎大约能得10卢布。

你们夜里去过莫斯科夫斯基车站吗?我说是半夜?试试吧。你们会发现那儿是那么美—

—除了神情沮丧的密探,只要给五块钱,她们跟谁走都行。有的回其住所,有的就在门洞干

那事。

也有人以同样的价钱到高斯蒂尼德夫尔或其它大商场去做生意。我曾认识一位已婚妓

女,丈夫在工厂工作,他们有两个孩子。她每天都出来做生意,拉两三个客,就在门洞里

干,能挣上10或15卢布回家,就很高兴了。

我不了解为水手们服务的港口女郎的情况,所以也不敢瞎说。她们大概比在车站的要贵

些,而比在宾馆的便宜些。

在所有这些行当中,小伙子总比姑娘要贵一些。这里也有性别歧视,姑娘们。他们集中

在普希金剧院对面的小公园里,“卡特卡公园”——那儿有凯瑟琳大帝的塑像。

好了,你们够吧?反正我够了。我再也不能想有关金钱的更可怕的事情了。或许吉娜还

可以再说点什么。

阿尔宾娜的故事首先引起吉娜的反响:“能从男人身上赚大钱的女人我不太了解,但我

遇到过徘徊在车站和码头的姑娘。你们知道最低的要价是多少吗?”

“多少?”

“一卢布。”

大家听后目瞪口呆。

“而且还不止如此,一卢布也是钱呀。一大早在啤酒馆外面,那些女酒鬼只要给一杯啤

酒她就让人干,一杯啤酒才两毛三。算了,不说这些了。佳丽娜,你给我们讲讲有美好生活

的事情吧,讲讲人们竟相把最后一戈比让给对方的故事。”

“不,吉娜,我有另一个关于钱的故事,与持不同政见者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我要讲的

是我婆婆的事。”

故事之六

持不同政见者佳丽娜讲述,说的是她如何与婆婆相处,如何仅从婆婆那里得到一点钱,

却欠下了永远无法还清的恩情债。

斯拉维克的母亲四十多岁时生的他。人们都说他没什么出息。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

的斯拉维克的确是个有出息的人。

我们在集中营结的婚。那时他对我说:“佳洛契卡,我的母亲在列宁格勒,我给她写信

介绍了你的情况。你该去看看她,认识她。她身体不大好,很少出门。”

他给了我地址。从摩尔达维亚回来的当天我就去拜访了婆婆安娜·尼古拉耶芙娜。她住

波克罗夫卡区萨多瓦亚大街的尽头。我按了门铃,是邻居开的门,她领我穿过楼道,然后指

给我安娜·尼古拉耶芙娜的房门。我刚一敲门就听有人说:“进来佳丽娜。”

我感到很吃惊,推开门便看见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头发全白了。她正坐在又大又破旧的

圈椅里,披着破旧的披肩。

“进来,坐。你旅途还顺利吧?斯拉维克好吗?”

“他很好,我来时一切都好。您怎么能猜出是我呢?”

“我一直在盼着你来,”她简单地回答道。“斯拉维克来信提到了你,所以我一直在等

你。我刚才还在想,我的小儿媳妇怎么还不来让我瞧瞧呀,想着想着突然听到了陌生的脚步

声,我就猜出是谁来了。来看我的人不多,我妹妹、护士——这就是我的全部客人。”

安娜·尼古拉耶芙娜与我一起喝茶,我给她讲了这次旅行的情况,告诉她我们已经在集

中营登记结婚,还给她介绍了我个人及家庭的一些情况。

“你交了个在集中营的男友,你父母是怎么看的?”

“喔,没事,我想……”

“别跟他们闹别扭。斯拉维克会出来的,那时或许他们会喜欢他。但别冲撞你父母。有

个坐监的女婿,对他俩来说不是好事。这事你不用跟别人讲,因为别人都想知道他们的女儿

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初次见面我就喜欢上了安娜·尼古拉耶芙娜。我开始逐渐依恋她,特别是遇到不顺心的

事情时,我常去看她,陪她喝茶,聊天,谈斯拉维克——心情就会好起来。

但在家时情况就糟了。我一宣布我交了一个在劳改营里的男朋友,父母就表示不同意。

当我快要生个孩子时,我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就恶化了。所以我决定搬出去。但去哪儿?安

娜·尼古拉耶芙娜只有一间小屋,甚至连第二张床都放不下,而斯拉维克又在集中营。我决

定租一间房。转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了一间,但就是贵点——40卢布,占我月收入85卢

布的一半。我还得常常买东西去探望斯拉瓦,还要给他寄包裹什么的。唉,可真不容易埃唯

一还算不错的事情是我找的房子离安娜·尼古拉耶芙娜挺近,在夫昂坦卡。我常常事先不打

招呼就去看她。

我母亲想让我做流产,但我不听她的。我的感觉并不总那么好,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

大,而我却比怀孕前吃得更糟。最后我简直都不想要这个孩子了。父母的钱我一点也没要,

虽然他们主动给我——我自尊心很强,这你们知道。我开始变得失魂落魄,丢三落四。这么

贫困,我居然还乱丢钱,常常把钱放在家里的某个地方,可就是找不着。有一次我向安

娜·尼古拉耶芙娜诉说我近来的不幸遭遇,她让我弄个钱包:“你总是把钱放到手提包或口

袋里,所以不容易找到。”

从那以后,我开始注意到,我常常无意中在我大衣口袋里的手套底下,或是在我的手提

包里发现钱,钞票不象我通常那样折一下,而是折两下,我想,这是我爱丢三落四,生活邋

遢的缘故。

这些三五元的钞票可真救了我的命。我唯一感到不安的是,丢了钱后又突然在某个地方

找到快要成为我的习惯了。

怀孕第六个月的某一天,我去看安娜·尼古拉耶芙娜,发现她情况更糟了,甚至不能起

床。我在那儿一直等到大夫来,给我婆婆做完检查后我随大夫走到门厅,问她:“大夫,她

怎么样?严重吗?”

“喔,怎么跟您说呢?我们无法给她换个心脏,而她的心脏已经衰竭了。你要做最坏的

准备。我们可用药物至多维持她一年,但最后……”“或许她能住院吧?”

“你试试吧,象她这样的年龄,又是领养老金的人,还住院。除非你有门路。她真的不

行时会来辆救护车,要不然……得了吧,别找那麻烦了。”

想到安娜·尼古拉耶芙娜活不到斯拉维克回来,我忍不住泪如泉涌。设法控制自己以免

让她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

我回到屋里,婆婆对我说:“别伤心,孩子。我现在可以放心地死了,因为斯拉维克不

会孤独了。不过,我倒是很想看看我的孙子……好,不说没用的话了,去商店为我买点什么

吧。那儿是我的包,钱就在里边。”

我拿起包,记住了她要买的东西,就上街了,我在商店选了牛奶、酥酪、奶酪、但打开

钱包付款时我不禁大吃一惊:钱包里所有钞票都整整齐齐地折了两下,跟我找到的三五块钱

的票子一模一样。而她每月的养老金是45卢布,就这么点钱她居然还要分给我一些。

然后我去面包店买面包,这时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像个孩子一样,我梦想着发生奇迹,她重新好起来,斯拉维克也回来了。我们俩都工

作,给她买一件温暖、鲜亮的毛皮大衣和温暖的冬靴。她冬天从未出过门,因为她的棉大衣

太沉,她都穿不动。我用这种梦想来安慰自己。

但她最近去世了,就是我正要分娩的时候。我们再也不能给她买毛皮大衣了,而且我从

未当面叫她一声妈妈,只是有时在心中叫——我太腼腆。她留下了一个装钱的小纸袋,上面

写着:“给佳丽娜”。这些钱都是从她的养老金里攒下来的,是她一生的全部积蓄——28

卢布80戈比,我得用这些钱作安葬费,这也挺贵的。我只保留了一张五元票,我不打算花

它,无论生活多么困难都不花。不,这不是从那28卢布中留下来的,而是另外一回事。进

劳改营之前我在收拾夏季用品时,在我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了它,准是夏天时妈妈放进去的。

斯拉维克回来时,我把它交给了他。

佳丽娜婆婆的故事深深感动了大家,同时大家都尽力安慰佳丽娜,因为讲完故事时她已

经泪流满面了。

等她平静下来后,奥尔佳便开始讲另一个故事-T-xt-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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