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引诱与遗弃(3)

故事之六

这位持不同政见,又带有浪漫、多愁善感与恋旧情调的佳丽娜,讲的是她外公及其未婚

妻的故事。

我本来准备好了一个故事,很悲惨,但现在我不讲这个了,换个别的,因为今天我们听

到的悲惨故事已经够多的了。

我正好想起来一个“引诱与遗弃”的故事,结局是以引诱者的幸福归来而告终。这个引

诱者便是我的外公。

我的血统里似乎就含有持不同政见的成分。我外公在白卫队干过,后来从克里米亚到了

西方。他在那边娶了我外婆,一位教授的女儿,又生下我母亲。战后,他们决定回国。回来

后无疑是被关进了监狱,我母亲则被送进一所特别的儿童养育院。后来我的外公外婆被放了

出来,甚至还允许外公在大学执教——时代不同了嘛。他从集中营回来时身体还和刚进去的

时候一样壮。他的身子骨真跟铁打的差不多。但他老伴儿出来后,跟他见了面,又夸了夸我

——她的外孙女儿(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有什么好夸的),然后说:“唉,这就好了,现

在我可以平安地合上眼睛了。”

她果真很快就离开了我们。她在劳改营就厌倦,不想活下去了——只是没有那个勇气和

力量。

起初,我外公十分怀念她,几乎每天都去墓地看她。后来他又投入了工作。我们家的所

有亲戚,包括我父母在内,都急着要替他物色一位老伴儿。他这人很风趣,无论哪方面都很

有魅力:高高的个子,满头白发,一张充满阳刚之气的脸和乐观向上的精神状态。无论什么

“营”也无法挫败一位白卫队军官的锐气。他那时已经60多岁了,而有些30岁的女人还

对他感兴趣呢。他还真找了个对象,也是他们系的教授,但这事没成。外公说她理性与力量

都不少,唯独没有一点女人气。因此,他们吹了。

外公退休后去基辅的亲戚家小住,想看看他年轻时呆过的地方。有一天我们突然收到他

从基辅发来的电报:“接某某次火车。带未婚妻回来。”

到了那一天,我们便到莫斯科夫斯基火车站去迎接这对未婚老夫妻。我们都想象不出他

找了一位什么样的未婚妻。她肯定是位极其不凡的女人,因为在列宁格勒他的女友要多少有

多少。

基辅来的火车进站了,车厢里走出我的外公,后面跟着一位满头银发的小老太太。外公

领她过来说:“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娜丹卡,我1919年订婚的未婚妻。”

我们以为外公在开玩笑,但后来发现这都是真的。原来,他那时是位青年军官,爱上了

少女娜丹卡,并向她求婚。婚礼的日期订好了,这时突然来了命令,让他迅速离开基辅。娜

丹卡伤心得快疯了,但他们都坚信内战说不定哪天就会结束,那时他们便会胜利重逢,成百

年之好。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外公引诱了娜丹卡。他后来甚至常常忏悔,并祈祷上

帝,别让他所犯下的“罪孽”——这是他自己的说法——毁掉她的一生。他去基辅的初衷便

是去重游他们爱情的圣地。

后来娜丹卡告诉我们,我外公走后,她怎么也忘不了他。

她努力使自己投入新的生活,结了婚,有了儿女和孙子孙女。

但是每年到了他们分别的那一天她就来到德涅波河边。他们就是在这里分别的,而且在

这里那座旧园子的凉亭里她把自己交给了他。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个地区也新添了不少建

筑,可那座旧园子的一部分和那个凉亭居然奇迹般地保存下来了。娜黛什达·娅克芙列芙娜

还告诉我们她一直住在基辅的唯一原因就是,她每年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都可以去那儿留

连一番。

大家想象一下他们重逢的情景吧。亲爱的老外公怀着悲哀、浪漫的心情来到基辅,去寻

找他与心上人分别的地方。使他惊叹不已的第一件事便是园子的那个角落虽然有所改变,但

还没有改变得让他认不出来。忽然,他又看到一个凉亭——就是那一个。的确,它都有点倾

斜,有的台阶都毁得不成样子了。他走进凉亭,里面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望着德

涅波河水沉思着。

“对不起,我没打扰您吧?”外公问道,他正准备坐在另一个空位子上。可那老太太突

然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用极其平静的声音说:“你回来了,沃洛德什卡。”

我真觉得奇怪,那老头儿怎么没当场心脏病发作。我问他:“你抱吻她了吗?”

外公答道:“我亲爱的。我立刻就认出是娜丹卡,她一点儿都没变——分别了这么多

年,我怎么能不把她搂在怀中呢?

我们又回到了17岁和20岁。”

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没见过比这二老更恩爱的夫妻了。外公又焕发了青春,重返讲台。

我给你们讲一件小事就足以说明他们恩爱的程度。

外公与娜丹卡住在大学附近。有天晚上我去看他们,便留在那里,准备第二天早晨和外

公一同去上课。我们艺术学校和外公执教的哲学学会离得很近。我们第二天吃过早饭准备上

课去了。时间很紧,我们还得快走。外公却站在门厅,等着什么。

“娜丹卡,我们要走啦。”

“好了,好了,马上就来。”

她正在她房里忙着什么。外公很着急,却站在那里光抬脚,不迈步。

“娜丹卡,亲爱的,我们要迟到了。”

“来了,沃洛德什卡。”

我以为她给他拿钱或是作业本什么的。可忽然看见娜丹卡轻快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外公

把头低到她跟前,把额头伸给她。她给他画了个十字,踮起脚尖吻吻他,小声说道:“上帝

保佑你。”

我外公这才坦然地去上课。这是他们的规矩:除非她先画十字保佑他之后,不然他是不

会离开家的。他们都坚信,他们之所以这么久才见上面,就是因为他们离别的那天忘了相互

画个十字。

佳丽娜外公的故事使大家从阿尔宾娜那使人压抑的故事中恢复过来。她们脸上又有了光

彩,柔情和爱意重又回到她们的眼睛里。

故事之七

女工奥尔佳讲的是一位落入情网的姑娘如何机智地利用男人的醉态给自己办成一件大好

事。

我们车间有个被引诱、遗弃的姑娘,那可真是个精明人儿,聪明极了,你们讲的那些姑

娘十个绑到一块也斗不过她一个人。

她叫柳芭·库金柯娃,长得漂亮极了,又丰满又健康,家住近郊的豪华住宅区。车间的

一位青工,帕什卡·米特劳克开始追她。结果还没登记,俩人就睡上了。睡过以后,那小伙

子便趾高气扬起来。

“象你这种姑娘,有人答应跟你结婚你就跟他睡,谁敢要你做老婆?我可不敢,谁知道

你将来会怎么样?咱俩就算了吧。”

这个帕什卡·米特劳克可真是个酒鬼,一到发工资的日子,他还没离开工厂,就已经喝

个昏天黑地。他们俩吹了没多久,又到了发薪的日子。帕什卡象往常一样在更衣室里找了个

地方坐下,跟他那帮哥儿们就喝了起来。柳芭这时一边在附近忙着,一边拿眼睛不住地瞟他

们。看到他们都有点醉了,柳芭忽然进来了,还拿着半升酒:“哥儿几个再来一杯怎么样?”

他们乐颠颠地喝干了,随后柳芭又从包里掏出一瓶:“再来点儿?”

他们照喝不误。这时,帕什卡已经不行了,于是柳芭把他拖到厂门口,叫辆出租车把他

带回她家。她给那醉汉脱了衣服,放到自己的床上。

第二天早晨,帕什卡醒了过来:“我这是在哪儿,柳芭卡?

怎么又跟你在一起了?咱们不是吹了嘛。”

她则千娇百媚地答道:“我也不知道你干嘛还老缠着我,帕什卡。也许你一直在思念

我。”她让他吃了几块泡菜,一杯醒酒汤,还有一块炸肉排。他很快就清醒了。然后柳芭拉

着他的手,两人一同上班去了。之后她表现得很平静:她不去接近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好象从来就不认识他这么个人似的。但她在悄悄地等着下一个发薪日。于是他俩又象上次那

样重新来一遍,而且以后每次都是这样:到了日子,帕什卡喝个烂醉,柳芭把他带回去,早

晨让他醒了酒,再领他去上班。就这样过了几个月。

后来有一天——柳芭不见了。帕什卡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却四处找不见柳芭。其实,柳

芭正坐在家里,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泡菜、醒酒汤、炸肉排。小伙子进来了。柳芭镇定

自若,和往常一样:把他放到床上,早晨给他梳洗干净然后领他上班。下一个发薪日,她亲

爱的帕什卡自动回到她家,可到了第二天早晨她没给他泡菜和醒酒汤,却给他一个最后通

牒:“你自己决定吧,帕什卡,我的朋友:我们俩是到结婚登记处去交申请然后回来庆贺一

下呢——我冰箱里还留着一瓶白兰地,而且还跟车间主任请了咱俩的假——还是你随便去什

么地方自己醒醒酒去呢?”

帕什卡盘算起来:交结婚申请是一码事,而盖章登记则是另一码事,于是他同意去登记

处了。

柳芭叫来一辆出租车;只用了一个小时他们就回来了。他们订好在20天后再去盖章。

到了那天,帕什卡想起来了,就躲着柳芭。可她似乎根本不在乎,没有一点反应,帕什卡松

了一口气,只当她忘了此事,或是又改变主意了。下次发薪后,柳芭又拿来一瓶酒:“再喝

点儿吧,帕申卡?”

然后还是带他回家;到了早晨,她说:“咱们去登记处再交一份申请吧,上次没去签

字,已经过期了。”

帕什卡知道这没什么危险,不就是交份申请吗,便点头同意了。她趁他还没清醒过来时

就带他去了登记处。他对眼前发生的事根本没注意,也没听清登记处那些女办事员们和柳芭

说的是什么。她们看了俩人的证件,填填这个,写写那个,最后盖了章,又还给他们:“祝

贺你们,同志。你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到了这会儿,帕什卡还没明白过来呢,他一心想回去喝柳芭冰箱里的白兰地……柳芭是

怎么想法把事情办成的?这太简单了。那次帕什卡想躲起来不去登记处,柳芭就在工间休息

时自己跑到登记处,说她未婚夫因病不能来,问他们能否把日期向后推十几天,也就是到下

一个发薪日。他们当然无所谓,就同意了。我们的柳芭就是这样得到了帕什卡·米特劳克。

婚后还保持着老习惯:每月帕什卡喝两次,柳芭给他醒两次。但在其它日子里她一滴酒也不

让他沾。

他们相处得还可以,小日子过得也不错。

大家听完这个故事,都笑了起来,笑聪明的柳芭和不幸的帕什卡;然后就准备听尼尔娅

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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