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难好难,
吃饭没盐。
吃水没井,
割麦没镰。……
——黄泛区民歌
一
自从天亮参军跟随部队走后,李麦就留在黄泛区。宋敏和几个有病的老弱同志没有走。他们化装成老百姓,一直坚持在这茫茫无际的水荡子里。
宋敏和李麦住在一起。两个人相依为命,就像亲母女一样共同生活着。几年来,她们搬了多次家。在这里搭个草庵,在那里搭个窝棚。后来她们就住进离泥土店不远一个土地庙里。黄河水虽然年年改换河道,渐渐地,她们也摸出了它的规律:“紧水冲沙,慢水冲淤。”每年河道走慢水的地
方,总会留下一片肥沃的淤泥土地。她们就在这块淤地上种庄稼,搭草庵。待到冬天时候,她们就回到高岗上的土地庙里。
部队离开时,徐中玉因为发疟疾也没有走。他和几个老弱病号留在赤杨岗的沙岗上。离李麦住的地方只五六里地远。这些年来,徐中玉几个人主要靠捕鱼为业,到了秋天大水过后,这里的黄河鲤鱼遍地都是。一个个水洼子里,挤满了红尾巴鲤鱼。他们不用网打,不用笊捞,跳到水里一捉就是一大筐,然后把鱼挑到周家口去卖。
这里距离周家口比较近。他们挑一担鱼到周家口,两天能打个来回。初开始,他们没有经验,鱼挑到周家口市上,大多数都死了,卖不上价钱。后来他们发现在路上只要换两次水,不断地摇晃着鱼筐,到周家口市上大多数鱼都还活着。几年来,他们就是这样从周家口换来些日用必需品,艰苦地生活着。
李麦和宋敏住在泥土店,有时候徐中玉给他们送来些食盐、火柴,再从她们这里背走些粮食。有时候因为大水下来了,把他们两家隔在河两岸,李麦她们就只好吃淡饭过日子。
在水荡里过日子是苦寂的,每天只看到日出日落,鸟去鸟还。她们不知道初一,也不知道十五。有时候哪一天过年也不知道。在这个环境里,李麦慢慢学会了唱歌。她唱的歌都是她自己编的。比如到了没有盐吃的时候,她就扯起嗓子唱着:
“好难好难,吃饭没盐。吃水没井,割麦投镰。……”
她唱歌的声音是忧郁的,但脸上表情却是快乐的。她的歌子总带点解嘲味道。有时候她和宋敏吃几天白水煮豇豆,实在熬不下去,她又唱起来了。她唱着:
“桑木弓,牛皮弦,弹一斤花,两毛钱。拿上钱,买汤元,桂花馅儿鲜,豆沙馅儿甜。老娘不吃你这赖汤元,有钱去称二斤盐。……”
不知道为什么,宋敏特别爱听这些俚俗的民歌,每一首都使她增加了对生活的信心和勇气,每一句都好像又把她重新放在儿时的摇篮里。
大约是这个苍茫无际的荒野芦荡太寂寞了,人们对一股烟、一点火都感到亲切。她们需要抒发自己的胸臆,需要歌声的抚慰,在这个满是荒榛的大自然怀抱中,人们又好像进入了童话世界。李麦似乎也年轻多了。她不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的智慧光芒又点燃了起来,她那张小巧的嘴里,不断地流泻出像珠玉一般的语言和歌声,使人感到新鲜、痛快、惬意。
她们吃着豇豆麦粥,漫天的柳絮在她们跟前飞舞。李麦叹息着,忽然用筷子敲着碗唱起来:
城里菠菜靠南墙,
乡里老娘不得尝,……
她不假思索地唱着。有时候一口气能编几十句。这些朴素的山歌俚句像小河流水一样,滔滔不绝地向外流淌着。宋敏总是笑得流出眼泪来。
有时,李麦还唱些情歌:
哥哥挑担一百三,
磨烂肩头磨烂衫。
磨烂衣衫妹会补,
磨烂肩头妹心酸。
每逢唱这些情歌时,她的眼睛总是望着天空,好像有说不出的惆怅。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多歌儿?”宋敏有时问。
李麦说:“有的是我自己编的,有的是小时候学的,有时候狼腿拉到狗腿上,都互相串了。你想,我推过十几年磨,又推过十几年盐,不会唱个歌不闷死了。”她问:“你就没有听过这些山歌?”
宋敏说:“没有。”
“你就没有个奶奶教过你?”
宋敏苦笑着说:“我奶奶整天躺在床上抽鸦片,烟瘾过足了,就打麻将牌,她哪里有工夫教我们唱歌。我们家是个地主家庭。我几个叔和我爹整天吵架闹事,翻箱倒柜。从我记事,俺家不隔三天,没有不吵架的,一个大院子里,四五桌麻将牌天天打着,就像个赌博场。”
“你妈哩?”李麦问。
“我亲妈在我十四岁那年就死了。”宋敏说着低下头,“她不识字,没有文化,我爹在城里又娶了个姨太太,是南阳简师的学生,从此就不理我妈,他们打过几次架,把穿衣镜都砸了。就是那一年,我妈气疯了。每天披头散发在大街上乱跑,手里拿着一根小棍,见个人就对人家说:‘我识字!我也识字!我会写字。’说罢就在地上乱画。其实画的什么也不是。后来病越来越重,就死了!……”宋敏说着眼圈红了:“我们那个家就不像个家,哪像你们,爹像爹,娘像娘。我恨死了我那个家,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参加了革命。”
二
去年秋天,海骡子汉奸队里两个人来赤杨岗这一带搜粮食,被徐中玉等人打死在西沟苇川里。从此以后,汉奸队不敢进苇川了。这却惊动了驻周家口的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听说黄泛区有了共产党,就从周家口调出一个小队,在黄泛区通住周家口的李桥地方,安了个据点。
鬼子把据点安在原沙河大堤上,周围架了铁丝网。他们把附近的芦苇烧了个干净。每天设岗放哨,切断了黄泛区通往东南的大道。去年腊月,有两个老百姓到周口卖鱼,走至李桥北边堤下,被日本鬼子开枪打死了。从此,这条路再没有人敢走。徐中玉等人也不能去周家口了。他们每天从苇川里望着大堤上那个碉堡,好像眼中扎了根钉子。
今年收罢麦子时候,徐中玉绕道去了一趟开封。回来时,他拐到泥土店,兴奋地对宋敏说:
“部队快回来了!咱们的部队快回来了!听说要在咱们这里建立豫皖苏八分区,还要建立县政府。……”
一听说大部队要回来,李麦和宋敏都高兴得想要跳起来。宋敏大喊着:“苦日子熬到头了!苦日子熬到头了!”她一会儿抱住李麦,一会儿拉住徐中玉,后来一个人在岗子上唱起歌来。她唱着: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这歌声是那么悲壮,那么雄健,她好像要把这五六年的苦水一下子倾倒出来,把这么多年胸中郁积的块垒喷吐出来。徐中玉看着她那高兴的样子,感叹地对李麦说:
“小宋可真高兴啊!”
这天中午,李麦留下徐中玉吃饭,她煮了几条鱼,烙了几张饼,徐中玉还带来半瓶酒。他们用芦苇杆插在瓶子里,轮流顺着喝着。宋敏没有喝惯酒,竟然喝得满脸绯红,醉眼朦胧,嘴里还喊着:“我一点也没有醉。你是大婶,你是老徐!”她指着他们说着,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吃罢饭,徐中玉要走,他说:
“小宋,你不去送送我?”
“还用送啊!下苇川一直往南走。”宋敏说着又换了口气说:“好,我去送你!”她站了起来,却走不成路了,身子东摇西晃像扭秧歌一样。
“好玩极了!好玩极了!就像驾云一样。”
李麦说:“还说你没有醉?脚下边变成三条路了。到路上风一吹,才走不成路呢。叫我看,哪里也别去了。”
徐中玉看她走不了路,扶着她说:“小宋,你别送我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宋敏要强地说:“我没有醉,我去送你!……老徐……不,徐老师,……我应该叫你老师。那一天,你亲了我一下!……我……”
徐中玉听她说出这种话来,脸一下红到耳朵后边,他连忙说着:
“你休息吧!你休息吧!”把她交给了李麦,自己匆匆走了。
三
夜里,芦苇里的青蛙叫声停止了。夜色像墨一样浓,一阵微风吹来,苇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宋敏一觉醒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她觉得有些兴奋,同时又觉得有点儿惆怅。她今年二十四岁。在农村,算是年龄很大的姑娘了。抗日战争已经进行了六年,她在这个水窝里已经蹲了整整五年。岁月,时光,都在手指头上流逝了,这些天来她特别想念大部队,那里有她的真正的“家”,那里有她亲爱的同志和姐妹。那是一个快乐和有朝气的集体。
她又想起了徐中玉,她想起他那两只忧郁而胆怯的眼睛,……干吗总像老夫子一样?说话嗫嗫嚅嚅的,难道就因为当过自己一学期老师吗?……我喜欢他吗?我不喜欢他。我要是喜欢他,我们应该有说不完的话。可是每一次单独在一起时,他的嗓子就沙哑起来,像伤了风。唉!不去想它了。大部队马上就要回来了。那里小伙子多的是!”
她仍然睡不着觉,翻了个身,故意把睡在她身边的李麦弄醒。
“大婶!你说人一定得结婚吗?一辈子不结婚行不行?”她附在李麦耳朵跟前问。
李麦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说:“好好的人,为啥不结婚?”
宋敏说:“一个人也可以过一辈子呀r’
李麦说:“老天爷把人分成男人、女人,就是叫结婚的。”
宋敏吃吃地笑起来。她说:
“你回答得倒简单!”
李麦也笑了。她说:“这本来就很请楚嘛。”她问:“宋敏,我看老徐和你说话时,温首腆颜的,他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
宋敏笑了。她没有回答,却问:“大婶,我昨天喝醉酒,是不是说了什么话?”
“你没有说什么。”
“我说了,好像他红着脸跑开了……”她思索着,停了一会儿,又说:“大婶,我不喜欢他。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窝囊,说话细声细气的……”
李麦说:“男人们也不能都像猛张飞!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有点男子汉的气魄。”
“老徐也是高高大大,站到那里像模像样哩。”李麦故意说着。
宋敏摇摇头。过了一会,她侧过身对李麦说:“大婶,有一次我们两个在苇塘边洗衣服,他忽然抱住我的头亲了我一下。我还不懂啊,我推了他一下,他就跌倒苇塘里边了,最后还是我把他拉了出来。从那以后,他看见我就像老鼠见猫一样,”她说着,吃吃笑起来,又说:“大婶,我那时真不懂啊,我又不是存心推他。”
李麦也笑着说:“怪不得,有一段时间我看他来到我们这里,很不自然。宋敏,这件事以后别再向别人说了。这种事儿,要给人留点面子。再说老徐都二十七八了,要不是抗日打仗,还不早结婚了。……”
宋敏摇晃着李麦说:“大婶,别说了……”
夜深了。月光透过房角上的空洞,照射进茅屋里。宋敏已经安详地睡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李麦却睡不着觉,她在想念着儿子天亮。五六年来,在芦苇荡里东藏西躲,她没有做过一次看见儿子的梦,听人说心宽的人不会做梦,难道自己是心宽的人吗?她又有点害怕作梦。因为按农村圆梦的说法,梦里的事情都是和真事相反的。比如说梦里看见人死了,恰恰是人活了,看见一副白木料棺材,说是要发财,因为棺材和银子一样颜色。据说最不好的梦是在墙头上骑马,在井里行船。李麦不想做这些梦,她既不愿看到满脸是血的死人,也不愿意看到代表银子的棺材。她只希望天亮平平安安。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平安即是福啊!”
下午,她曾问过徐中玉:
“部队要回来,我们家天亮也会回来吧?”徐中玉回答说:“原则上是地方干部都回地方。他们是四师,四师的人大部要回来。”
李麦不好意思再深问了。几年来她和宋敏一块生活,使她懂得了许多道理,她知道了一个八路军战士不应该有太多的“家庭观念”,那么她这个八路军战士的妈妈,也不应该只想到自己的儿子。想到这里她默默地说着:“谁家的儿子都有娘,谁家的儿子都不是柴禾棒,随他吧!……”
四
黄昏时分,秦云飞和天亮等才回到红柳集。红柳集被黄河水冲走了一半,另外半条街还有一些房屋。到了营部门口,只见几个衣服褴褛的人,并排坐在一棵倒在地上的老柳树上。
一个黑脸汉子向他们走过来。他一张污黑的脸,满脸胡子。张大嘴笑着,露出一排白牙。
他怯生生地说:“你是老秦吧?”
秦云飞审视着他忙问:“你是?……”
“徐中玉。原来咱们在一个大队。”
“你是老徐?”秦云飞一把把他抱住了。徐中玉一边笑着,一边抽出手擦着眼泪说:“听说咱们……部队回来了,我们在苇川晕找了几天了。……”
宋敏这时跑过来喊着:“秦政委!”她紧紧握住秦云飞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泰云飞看她穿着一身像鸡子啄过一样的破军装,脚上穿着自己打的草鞋,脸晒黑了,颧骨凸起来,只有那一双眼睛,还认得出是当年那个唱歌的小文工团员。
他有些凄然。他控制着自己的感情,笑着说:“小宋,你变成大姑娘了。不简单,在水窝里坚持了五六年。”
宋敏笑着说:“人都快泡成酸菜了!”她说着,流下两行热泪。
李麦瞪着眼睛,看着每一个战士的脸,她要寻找自己的儿子。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战士急促地走过来。
“妈!”
李麦听着这个声音,浑身哆嗦起来。眼前这个战上,她却不敢相认。她说:
“你是?……”
那个战士把帽子拿掉说:“妈,我是天亮,你认不出来了?”
李麦重重拍了他一巴掌,说:“你个赖种!你怎么变成了方脸了?声音也变了?……”说着,她用布衫大襟擦着眼泪。天亮把她从柳树上扶下来,笑着说:
“妈,你还没有变,还是那样儿。”
李麦说:“唉,人都扭成麻花了!……”
五
晚饭时,李麦看到伙房有不少白面,就提出要给大家擀一顿面条吃。
秦云飞说:“算了吧,天也晚了,想吃面条明天再说。”李麦却执意要擀,她说:“不费事,一会儿就擀好了。"徐中玉说:“大婶,没有吃饭的,还有十几个人哪,都是小伙子。”李麦笑着说:“你就是三十个人,我也不在乎啊。我看了,现成的一块大案板,擀起来容易。常言说:‘起脚饺子落脚面’,回到老家了,还能不吃顿面条。”
宋敏知道李麦的脾气,她要想干的事儿,一定得把它干成。她喊着说:“你们别管了,我帮大婶擀面条。”
两个人到了伙房,李麦先把菜板刷了刷,没有找到大的和面盆子,就在案板上和起面来。她一口气和了三大剂面,布衫已经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了。面和好后,天亮偷偷跑进来说:“妈,我来擀吧!我会擀面。”李麦说:“你们擀的面条我见过,粗得像顶门杠子!你别管,你出去!”
天亮向宋敏摇了摇头,出去了。李麦随手把门关上。宋敏说:“大婶,叫我擀吧,我先擀一剂。”李麦说:“你们谁也不用管,我一个人包到底!”她拿起擀面枝,搬过来一大块面剂,“哐通!哐通!”地擀了起来。
她先把面块轧开,把它擀成椭圆形,然后再由圆变方,由方变圆。在她的手中,擀面杖就像一架奇妙的机器,面块在案板上翻卷旋转,压延跌摸,不一会工夫,一大块面剂就变成了又薄又匀,笸箩般大的大圆皮摊在案板上……。
李麦向面上撒了点干面粉,又用擀面枝把它整整齐齐叠起来。她顺手拿过一把切面刀,在盆沿上“蹭”了两下,然后就飞快地切起面来。
一阵“格登格登”的均匀响声,转眼间,一排像银丝的面条已经放在案板上。……
煮好了面,每个人盛了一大碗,蹲在地上吃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跑了一天,肚子都有些饿了;另外,李麦做的面条确实好吃,谁也顾不得说话,只听见“呼噜噜,呼噜噜”的声音。
宋敏给李麦盛一碗面条端了过来。李麦在休息乘凉,她没有马上吃。今天晚上她心里高兴,熨贴而又有些凄然。她听着那“呼噜噜呼噜噜”的声音,简直像一曲音乐,一首诗歌。几十年前,她在给那推盐的同行们做饭时,享受过这种慰藉,那是她毕生经历过的最快乐的场面。现在她又回到这个热闹的集体中了。对于这些年轻的战士们,她拿不出一个鸡蛋来慰劳他们,因为这里没有鸡子了。所有的家畜都没有了。可是她能用汗水、用劳动来献出她一片热爱的心意。
六
第二天,秦云飞和徐中玉等人研究,准备拔掉日本鬼子的李桥这个据点。
秦云飞告诉大家说:“现在敌人把一大部分力量集中在东南亚战场上,中原这一带敌人处于守势。据了解,开封驻的还不到五百个日本兵。李桥是通往周家口、蚌埠的咽喉要道。鬼子设在李桥的这个据点非常讨厌,等于把咱们的门户封住了。所以必须把它拿掉。”
徐中玉介绍情况说:“这个小队叫渡边小队,只有十几个人。有一挺重机枪,其余都是步枪。还有一匹马,那个小队长每隔两天骑马去周家口一次,其余时间很少出来。”
秦云飞说:“咱们再把情况详细摸一摸。既然打,就要打得漂亮一些,这是咱们回到黄泛区的第一仗。”
为了弄清楚敌人的活动规律,由李麦每天到李桥附近观察情况。她扮一个农村老太太,每天到河边挖芦根,捡野菜,敌人的岗哨也不大注意她。经过半个月的了解侦察,弄清楚了这个小队一共只十三个人,每天早上上一次操,下午五点钟以后,总有几个日本鬼子在院子里练练单杠。中午时候,大约经常有七八个日本兵要下河洗澡。不过白天黑夜,碉堡附近总有一个站岗的,晚上在碉堡里边,白天就在桥头。
李麦每天把这些情况汇报给秦云飞。秦云飞带领着几个战士,伏在芦苇里观察了两天,最后,决定就在中午时分,趁那些日本鬼子去洗澡的时候,进行包围袭击。
计划决定以后,宋敏等几个女同志也要求参加这次战斗。秦云飞让她们全都转移到附近苇川里,因为红柳集目标太大,说不定敌人会窜到这里来。宋敏只好跟着李麦钻到小李庄的苇林里。
这天中午,天气闷热得像盖上盖子的蒸笼。鬼子们吃罢午饭后,相互喊叫了一阵,有七八个鬼子顺着桥头走向河滩。他们一个个脱得赤条精光,跳在河里洗起澡来。
秦云飞看到机会来了,就布置天亮带领一个排,从桥北边绕向碉堡,先收拾那个站岗的鬼子,然后直扑他们的宿舍。他亲自带领两个排,伏在大堤下,只要枪声一响,就到河里捉那几个洗澡的日本鬼子。
天亮带着十几个战士,刚刚爬上桥北的沙岗,就被那个站岗的日本鬼子发现了。他嚎叫着,向沙岗这边开了一枪。天亮看到已经暴露目标,就和战士们伏在沙岗下还击。那个站岗的日本鬼子被打死在桥头上了。宿舍里几个日本鬼子却不见动静。天亮等人一直向敌人宿舍扑去。宿舍门关着,天亮一脚踢开,向里边投了一颗手榴弹,里边仍不见动静。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战士发现四个日本鬼子,正从一个后窗户向外爬着。有两个已经爬出来跑到大堤下,另外两个正在向外跳。
天亮和战士们立即向窗口开枪射击,有一个日本鬼子被打死了,两个被活捉了,宿舍里的一个,从大门走出来举手投降。
在河里洗澡的几个日本鬼子听到枪响后,一个个拼命向东岸游着,准备逃走。因为枪声响得早,秦云飞等人还没有赶到。幸好这时天亮等人已经占领了桥头碉堡,他们从桥上向东岸射击,有两个鬼子被打死在水里,其余的四散游开。这时秦云飞等已经赶到,战士们纷纷跳下水去,把五个赤着身子的鬼子全捉住了。
在清点敌人的尸体和俘虏时,发现只有十二个人,另外一名日本鬼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秦云飞命令大家赶快搜索,可是找遍了附近的苇林草丛,都没有发现一点足迹。
大家正在着急,忽然看见李麦和宋敏等几个女同志,从南边苇林边押着光着身子的日本鬼子走了过来。
原来宋敏等到小李庄以后,心里老记挂着这边的战斗,她们想看看怎样战斗,就让李麦把她们带到下游河边,装作在那里洗衣服。她们听到枪响,一个个正朝桥上张望,忽然看到河里钻出一个人来。他们还当是自己的战士,喊着问:“打开了没有?”
那人却不吭声,掉头又往下边泅着。李麦眼尖,她看着这个人上嘴唇上留着小胡子,游水的姿势也不像本地人的游法。就大喊着:
“老日!”
李麦这一声喊,几个妇女一齐跳下水去追赶那个日本鬼子。她们一齐大喊着:“截住他!截住他!’那个日本鬼子吓迷了,被她们捉上岸来。
她们把这个日本鬼子押送来后,经过询问,才知道他就是那个渡边小队长。宋敏笑着埋怨说:
“把我们送到远远的地方,作战计划也不让我们知道,好像多神秘一样,结果还是我们捉住了个当官的!”
秦云飞说:“这一次给你们记一大功。我向你们检讨,以后再有任务,一定请你们参加。”
序 言 张光年
开头的话
第一章 黄 河
第二章 花园口
第三章 赤杨岗
第四章 一个不信神的
第五章 唢呐情话
第六章 拉差车故事
第七章 长松买地
第八章 黄水劫
第九章 水上婚礼
第十章 落难寻母口
第十一章 闹盐行
第十二章 王跑的驴子
第十三章 黑色的春天
第十四章 濛濛春雨
第十五章 葫芦湾抢船
第十六章 黄河之夜
第十七章 洛阳城里
第十八章 爱爱姑娘
第十九章 牛 铃
第二十章 石头梦
第二十一章 姑 嫂
第二十二章 长安街头
第二十三章 桃花庵
第二十四章 重 逢
第二十五章 古城墙下
第二十六章 卷葹草
第二十七章 十八扯
第二十八章 沣河岸边
第二十九章 成阳饭铺
第三十章 陈柱子的哲学
第三十一章 人往高处走
第三十二章 过 年
第三十三章 父女情
第三十四章 说书场
第三十五章 龙门之夜
第三十六章 蝗 虫
第三十七章 “女孩子也是孩子!”
第三十八章 桃花运
第三十九章 中将梦
第四十章 流浪汉
第四十一章 长松的一家
第四十二章 在死亡线上
第四十三章 寻妹记
第四十四章 荒 村
第四十五章 李桥战斗
第四十六章 窑洞里的笑声
第四十七章 七夕泪
第四十八章 雪 夜
第四十九章 荆棘路上
第五十章 西行记
第五十一章 月是故乡明
第五十二章 坝桥杨柳
第五十三章 还 乡
我想告诉读者一点什么——代后记
我想告诉读者一点什么——代后记
第五十三章 还 乡
第五十二章 坝桥杨柳
第五十一章 月是故乡明
第五十章 西行记
第四十九章 荆棘路上
第四十八章 雪 夜
第四十七章 七夕泪
第四十六章 窑洞里的笑声
第四十五章 李桥战斗
第四十四章 荒 村
第四十三章 寻妹记
第四十二章 在死亡线上
第四十一章 长松的一家
第四十章 流浪汉
第三十九章 中将梦
第三十八章 桃花运
第三十七章 “女孩子也是孩子!”
第三十六章 蝗 虫
第三十五章 龙门之夜
第三十四章 说书场
第三十三章 父女情
第三十二章 过 年
第三十一章 人往高处走
第三十章 陈柱子的哲学
第二十九章 成阳饭铺
第二十八章 沣河岸边
第二十七章 十八扯
第二十六章 卷葹草
第二十五章 古城墙下
第二十四章 重 逢
第二十三章 桃花庵
第二十二章 长安街头
第二十一章 姑 嫂
第二十章 石头梦
第十九章 牛 铃
第十八章 爱爱姑娘
第十七章 洛阳城里
第十六章 黄河之夜
第十五章 葫芦湾抢船
第十四章 濛濛春雨
第十三章 黑色的春天
第十二章 王跑的驴子
第十一章 闹盐行
第十章 落难寻母口
第九章 水上婚礼
第八章 黄水劫
第七章 长松买地
第六章 拉差车故事
第五章 唢呐情话
第四章 一个不信神的
第三章 赤杨岗
第二章 花园口
第一章 黄 河
开头的话
序 言 张光年